转眼就到了年关,四王妃和八王妃日日要进宫去给皇后请安,请安回府之后又得安排各处事宜,直忙得晕头转向。
昔钰良才和完颜灵薇从未央宫出来,寒暄两句便坐着轿子赶回府去。昔钰良的轿子刚出宫没多久,贪近路绕道从小巷子中回府快些。四周安静的很,昔钰良听着辽阔的天空中偶尔呼哨的风声,不禁心里忐忑起来。
她已经将寻找楚天奇的事情应承下来了,就必须做出个找人的样子。可这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分明已经猜到是谁在中间做手脚了。偏偏这个人,她怎么也动不得!她心下懊恼,将她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正想着,就有个青衣男子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昔钰良打起帘子一看,原来是父亲的近身影卫,昔长青。
昔长青她只见过一次,那还是前年尹尚书做寿时候,父亲专程带了她去贺寿。开席到一半时候,她出来透气,偏巧遇见父亲和尹尚书在书房说话。她想着偷偷去看看,谁知道这个昔长青偏挡着她的去路。
后来父亲回府就很不开心,还为此训斥了自己一顿。她可是记得这男人的面目,都是这个昔长青告的密!
过了两年,再见到昔长青,没想到是在这样僻静的小巷子里。昔钰良不免火气隐隐地烧上来。看了一眼荣欢,荣欢便很得力的挡在了前面。
荣环道:“你是何人?敢拦八王府的轿子!”
昔长青微微一笑,道:“王妃有礼了。只是相爷带个话给王妃,不知王妃放不方便屏退左右。”
昔钰良沉吟了片刻,便对荣欢说:“你和他们在巷子口等着我。”
荣欢看了一眼,虽然不太放心,但是王妃都发了话了,她也不敢不从。故而领着轿夫在巷子口等待。
片刻,王妃便一个人走了出来。荣欢看着王妃的脸色略微发白,心里担心。只得问了一句:“王妃,那人没有对您无礼吧?”
昔钰良轻轻地摇了摇头,默默地走上轿子。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荣欢心里纳闷却也不敢多问。轿子从角门处换了两个婆子抬着,一径走进后院,到偏厅方才落下。偏厅门口早就有许多婆子拿着账本,牌子什么的等着回话。
荣欢打起轿帘,却看见昔钰良仍然默默地在出神,又轻轻地唤了两声她才反应过来。也只是怔怔地坐在堂上。婆子们回话说了半天,她却只听不见。荣欢只能对着众人道:“王妃今儿不舒服,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都等明儿吧。”
婆子们闻言,都又散了。剩下荣欢端着小暖炉站在旁边。荣欢看着王妃出神,连忙又道:“王妃,累了半天了,不如去小睡一会儿吧?”
昔钰良恍恍惚惚中突然被惊醒一般,对着荣欢说道:“清秋呢?”
“尹姑娘在房中和诗柳绣花呢,我去帮您请她来?”荣欢道。
“不,不用了。”昔钰良陷入沉思。良久之后,却忽然又唤住荣欢,道:“我做的梅花糕还有没有?”
荣欢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有的,昨日四王妃不是说想学么?清秋和您一起做了许多,还在厨房里呢。我这就让人端上来吧?”
昔钰良慢慢道:“用食盒盛了,你提着我们去看看她们。”
昔钰良刚刚走到清秋的门口就听见里面笑语不断。昔钰良顿了顿,便打起帘子进去。正看见初彤和诗柳捧着花样子在笑。昔钰良便接着笑道:“我来的真巧了,都在呢!”
清秋正安静的在一旁看书,看见昔钰良进来了,便站起来让座。初彤和诗柳一看见四王妃进来了,便也不闹了,规规矩矩在一旁站好。
昔钰良坐下,说:“怎么?我是上课的先生?我一来都不闹了?”
清秋笑着道:“初彤绣鸳鸯呢,恐怕这春天快到了。”说着便微微向诗柳使了个眼色。
初彤又羞又恼,跺着脚将绣帕揣在怀里,跑了出去。诗柳一笑,便道:“我去倒些热茶来。”
清秋看着昔钰良,道:“姐姐。”
“嗯?”昔钰良捧着手炉,道:“怎么了?”
“谢谢你。”清秋道:“现在的日子就跟梦一样,我总觉得我又回到从前了,来姐姐家小住。闹着,闹着就恍惚了。”
昔钰良一听,上前握着她的手,说道:“咱不说这个了。上次你托我打听的事,有着落了。”
清秋一听天奇有下落了,连忙问是怎么回事。
昔钰良缓了一缓,道:“大约是求财吧,只听说是在寒山寺的后山见过,后来就没下文了。”
清秋一听,道:“那咱们是不是应该通知官府?”
昔钰良一笑,道:“咱们还不就是官府?荣城府尹向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清秋道:“这……”
昔钰良看着她犹豫着,连忙道:“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将食盒打开,粉白透明的梅花糕沾着桂花糖,在小盘子里静静的躺着。
清秋道:“对了,昨儿四王妃学了半天这个,到底也没学会!”
昔钰良笑着道:“呵呵,她向来爱吃这些点心呢。”
“哦?是啊。”清秋茫然道:“这样的话,我去送些给她吧?”
昔钰良一听,笑着道:“也好,你出去散散心。凡事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只是,送了东西赶紧回来。”
清秋答应着去寻初彤,昔钰良道:“这时候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看诗柳端个茶也不回来了。两个人指定又躲哪儿去玩儿了。”说着对荣欢道:“你陪尹姑娘去走一趟。”
清秋看着也不好推辞,随即披上了斗篷。荣欢提着食盒在后面慢慢跟着。一时间上了轿子,便往四王府走去。
昔钰良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又准备了一个食盒,打发小丫头来送到宰相府去。
小丫头提着食盒,昔钰良坐在上首,交代着:“你便告诉父亲,这梅花糕是我亲手做了送去给父亲尝尝,连四王妃都很爱吃呢。”
小丫头答应着便去了,昔钰良在房里坐了一会儿觉得很冷。想叫荣欢却想起她跟着尹清秋去四王府了,便自己回了房间。房中染着一炷香,她就坐在那里看着香一点一点烧下去。
每烧一段,她就轻轻地一吹,白色的烟便会绕一下,再继续笔直的向上,细长的香灰也会落在香炉里。昔钰良默默地坐着,烧完了一炷香,她又点上一炷。
一直到地三炷香的时候,她高声唤进来一个小丫头。对她说:“我的七宝钗呢?”
小丫头跪着说:“回王妃,王妃的首饰都是由荣欢姑娘收着的,所以奴婢并不知道。”
王妃道:“一会儿我还要进宫晨昏定省的!母后看我不带着她赏的簪子不开心了,你担待得起吗?”
小丫头见王妃动了气,便颤颤地说道:“不如此刻,奴婢赶了去请荣欢姑娘回来?”
昔钰良哼了一声,小丫头如逢大赦,连忙退了出去。昔钰良刚刚发了脾气,闻着那香,越发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走到窗前,将窗户豁然推开,又下雪了!这年前已经连着下了四五场大雪,路上一定不好走,不然他为何此刻还不回来呢?
想着陆云落,昔钰良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只想安安稳稳地守着妇道对他好,却不能奢求他也一心一意地对自己好。她不嫉妒,不怨怒,她想着就这样待在他身边替他理家吧?
可是,昔钰良的心忽然紧了一下。若是他知道自己也做了些什么,他一定会很自己一辈子的!
丈夫,父亲。到底哪个更重要些?她早就乱了,她只能欺骗自己,这些都跟自己无关。是的,跟自己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