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宴,不过是陆云落摆酒笼络世家子弟的形式而已。在哪儿吃,吃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请?请谁?
清秋对着镜子慢慢梳着,做了个凌虚髻,斜着留了缕长发在右肩。她也并没有许多钗环,便从窗边花盆里携了朵淡黄色的金钩捞月簪在鬓间。菊花衬着秋颜,更显素雅。
夜色渐渐的就沉下来,肆儿扶着清秋上了一顶小轿。这次去的除了清秋之外,还有苏尔珍。两顶小轿,趁着夜色,吱呀呀走了好久。
清秋抬起帘子看路旁风景,竟然渐渐地出了城去。道旁乌漆的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偶尔两声布谷鸟鸣,穿梭林间。
清秋默默地坐着。彩儿监督不力,定是被楼主罚了,她这算是头一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悄悄望向苏尔珍的轿子。她竟是安然坐着,闭目养神。清秋便也坐回轿中,闭目养神起来。约摸过了两柱香,轿子忽然停下,只见肆儿掀起轿帘,轿夫压了轿子。清秋便被搀着,下了轿子。
一转身,她与苏尔珍便站在门外。清秋看这山庄建在郊外,踪迹很是隐秘,绿色的爬山虎在院墙上,此刻只是显出墨色来。其间透着灰白色的院墙。
带路的小厮上前叫门。不消时,里面便出来了一位年迈的管家模样的老头儿,打着灯笼将她们一行人引进去。
绕过影壁,便是一丛竹子种在月洞门旁。进了月洞门,又走了好久的羊肠小道。清秋留心两旁所植花树,皆是珍贵品种。这山庄也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房子。
穿过花园,才到了花厅。远远的就看见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好不热闹。
丝竹配着清歌,还依稀看见曼妙的舞姿。清秋心想道,这就是男人们所流连的世界,也不过如此。
正想着,一行人便从侧门进了花厅后间。清秋瞥眼看见陆云落正坐在上方主位。其下所坐看模样,皆是官家子弟。醉生梦死,丑态各异。
管家低着身子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只见他略一点头,管家便又转身退了出来。
嘱咐苏尔珍姑娘准备了,献舞一曲。清秋先稍等,此局之后还有私会。苏尔珍笑着看了她一眼,便去换衣。留清秋一人在堂上坐着。
管家看着苏尔珍离去了,便对清秋道:“爷有句话,嘱咐老奴告诉姑娘。”
清秋抬眼看着老管家,道:“先生请讲?”
“去年鬓间琉璃花,今日香尘随脚下。从来身前生后事,半点选择不由他。”
清秋听了,心中五味杂陈。选择?在她的人生里,从来都没有选择这一说。
陆云落就寻了空过来,站在门边看她发愣。清秋看到陆云落的脸,猛然惊醒,却只看着他,一句话不讲。
陆云落道:“能得到上天眷顾的人,只能靠自己。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奇迹可言,你懂么?”
清秋依旧不语,她看着陆云落,却丝毫看不出头绪。
他是谁?为何要救她?为何救了她要瞒她?为何此时软语解释于她?陆云落,你的目的何在?
清秋眉头微蹙,问道:“此刻,我都知道了。不能承受的,也已然承受。公子只说要做什么才能帮我便好?”
陆云落坐在上座,唇边勾出一丝弧线。轻轻道:“破茧,才能成蝶。你要我帮你,便拿出些让我帮你的理由来。”
清秋还未反应过来,屏风便被撞开。郑玉林一身酒气踉跄进来,看见陆云落竟不曾行礼。眼睛觑着清秋,一把将她拉回花厅正殿。
苏尔珍正跳着,却被郑玉林和尹清秋挤出了舞池。
清秋惊慌间看了一眼陆云落,只见他微微笑着,回到原位坐好。周围公子少爷,皆与陆云落一样,邪笑着作壁上观。
清秋深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与郑玉林对立着。她并不知道今天宴请的宾客中,竟有如此多的旧相识。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陆云落,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环顾四周,正瞥见旁边自斟自饮的柳志远。清秋一双粉拳在袖中攥紧,却只是微微一笑,视若无睹。
自从那次清秋以剑指着郑玉林的脖颈,他便又气又恼。没想到堂堂尚书竟一败涂地!更没想到此时的“拼命十一娘”竟然穿堂会,走饭局,还落在他的手里!当日一剑之仇,他终于可报!
清秋看着他,猥琐的面容,肮脏的心灵。她心里作呕,却不能发作,她低了头,忍着。清秋要告诉陆云落,她可以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郑玉林猥亵地笑着,高声向大家说道:“缀玉楼的货色,也不过如此啊!都会些什么?”
清秋只是淡淡看着他,不闪避,不退缩,不回答。任由众人目光在她身上游走。满心里猜测,试图窥探她一丝丝的弱点。
陆云落端着一杯酒端详她,他要知道这个女人的底线在哪里,是什么才可以让她崩溃。置诸死地而后生,知道了弱点,才能将它强化。
“爷问你话呢!贱坯子!”郑玉林见清秋只是站着,脸上毫无悲伤之情,不由得肝火大动。她不悲伤,不难过,不求饶!他怎能罢休!右手一捏,捏住清秋的下颌,向上抬去。
清秋退后一步,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年少无知,得罪了小爷,还望小爷原谅。”
“原谅?”郑玉林笑道:“你喝了这一杯,我便原谅你。”
清秋看看旁边,便聘婷走过去,端起桌上的酒杯。正要入口时,郑玉林却打断她,将酒杯拿在手里。
郑玉林道:“这算什么酒杯?来人呐!拿爷送给八爷的黄杨木大海来!”
郑玉林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清秋回头看着陆云落,只见他微微笑着,吃着旁边侍女剥的葡萄。
不消时,仆人搬上一个酒杯。说是酒杯,简直和平日洗脸的盆子一般大小。那郑玉林将大海放在桌上,集了各人壶里的酒,四五壶竟还没满。便笑对八王爷道:“八爷,府中可还有酒?”
陆云落一摆手,旁边立着的侍女便又搬出十坛来。陆云落道:“既然来了,必当尽兴而归。”
郑玉林搬起一缸酒便咚咚咚都倒进海子里去。一边倒,一边说:“都说这缀玉楼的娘子是荣城爷们儿的心尖儿,你喝了这酒,再跳上一曲。让爷们儿高兴了,我就饶了你!”
清秋冷眼看着他倒酒,知道陆云落不会阻拦。少不得她今日豁出去了,不就是喝酒么!她“拼命十一娘”的称号不是白得来的。
清秋两手才能捧起那酒杯,她看了郑玉林一眼,便仰头一饮而尽。酒呛到嗓子口,皱了皱眉,却凭着一股子倔强,硬是强颜笑道:“公子可否容小女子进去内堂换上舞衣,再来献跳一曲?”
郑玉林不耐道:“换什么衣服!脱了跳不就好了么?”
说着便上手去扯清秋的衣服。清秋脚步踉跄,向后退了一步,被郑玉林扯掉半片云衫,鲜红的肚兜映着香肩,更是肌肤胜雪。
一时间,众人皆看的痴了。清秋回头看向陆云落,他只是微微皱了一皱眉头,别的竟然毫无反应。
清秋看着四下调笑的眼神,皆露出淫/色,一颗心跌落在谷底。她维护的尊严,在此刻变得可笑。高昂的头颅,却只为掩饰眸中即将滴落的泪水。
“好!”清秋深吸一口气,微微道:“公子要我跳,那跳便是了。”
她迈开步子,踉跄起身向舞池中央跌去。便听见门口有人来回话,说是山庄门口有人闹事,陆云落听了便着人将闹事之人带上堂来。
那人立即被家丁簇拥着,架上殿来。
清秋醉眼朦胧,向门口张望。天呐!她是在梦里吗?好几个家丁架着的人,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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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时刻提醒自己,这只是小说。可是,我还是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