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了水云阁时,已是深夜。原以为阁子里的人们都歇息了,可玉瑶却惊异的发现,从阁子里,正透出微弱的灯光。
轻轻的推门而入,便见到了在正在桌子边呆呆坐着的沈承欢。玉瑶心中一暖,吩咐沐兰和步青二人先回房休息,便独自走到他的身边,在桌对面坐了下来,定定望着他,眉眼含笑。沈承欢看见玉瑶的瞬间,视线里一闪而过的惊喜,却随即转为冰冷。
“你在等我吗?”玉瑶暖暖的笑了起来,柔声问道。
沈承欢瞪了她一眼,冷声回道:“你想的还真是美。跑出去玩得忘了回家,还指望有人为你留门?”
“不是就不是嘛,不要摆着一张石头脸。不过这也真配得上你的名字,你说呢。”
“都这么晚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沈承欢的脸越变越臭。
“好嘛好嘛,不打趣你了。是来了一个故交,我们便同他四处逛了逛,又在外面吃了点东西,所以回来的晚了些。知道你是好意,关心我这个好兄弟,快别生气了,早点休息吧。”
“好兄弟……”回顾着这个词汇,沈承欢忽然笑了,先前的愁云惨淡立刻被抛到九霄云外。
玉瑶瞪了他一眼:“笑什么,知道你不把我当女人看,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家伙。”
“我可没说,这都是你自己说的。”沈承欢脸上,笑意更是明显。
“哼!”玉瑶便起了身,再不搭理他,只顾着自己回了房,边走着还打了个哈欠,道:“我要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沈承欢没有接茬儿,只望着她素淡的身影,脸上的暖笑,也仿佛从脸上,蔓延到了全身。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他方起了身,端着灯,回了自己的屋子。
……
一夜好眠。
沈承欢起了个大早,便抱着琴要去找玉瑶。昨夜又作出一支新曲子,想同她探讨一下如何将音符转化为舞步,竟不曾想刚到了她的房门口,就碰到了正要出门的她。
“你要出门吗?”沈承欢诧异地问到。
“对呀。”玉瑶的脸上,笑容绽放的像朵花儿,“要领着我的朋友,在长安城四处逛逛呢。”
“是昨天的那个朋友?”沈承欢的眉头不自觉的皱成了一团。
“对呀。”
沈承欢登时感觉胸腔中弥漫起一股酸味:“昨天不是才刚见过?”
“是呀。他难得来一趟嘛。”玉瑶回着沈承欢的话,却发觉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臭,便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是不舒服,很不舒服!”说罢,沈承欢便抱着琴,头也不回的走掉了。留下玉瑶费解的立在原地,心头涌上一股难过。
“大清早的,有什么可生气的嘛!”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玉瑶不自觉嘟起了嘴,嘟哝道。
“小姐,我看啊,沈公子八成是吃醋了。”玉瑶诧异的扭头一看,沐兰正玩味的望着她,说道。
“吃醋?有什么可吃醋的,我又没有跟他怎么样。”玉瑶不以为然,进了屋子,走到桌边,拿起倒扣着的杯子,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
沐兰也跟着进了屋,在玉瑶的身边坐下:“小姐,你没这心思,不代表人家没有呀。”
“不至于吧。”玉瑶的心里,也变得紧张无比。
“要我说,还得怪小姐你的魅力太大,所以沈公子才会和太子一样,为了你牵肠挂肚。不然他若是真不在意你,昨天我们回来的那么晚,何故他还会坐在厅里等你?”
玉瑶不再接话,可心里也立刻变得七上八下。若是真被沐兰说中了,事情岂不是复杂了?
沐兰见了她苦恼的样子,便笑笑着安慰她道:“小姐,顺其自然吧,更何况,你已经有太子殿下了。就别再多想了,好好的和他在一起吧。这门亲事,国王和王后都会满意的。”
……
又是一整天的陪伴,一行人都很是开心。长安城的好吃的,好玩的,玉瑶都带着鄯善玉桓逛了个遍。
他换上了汉人的装扮,仍是如同身着楼兰服装般英气逼人。人们一时之间,自是无法分辨出来,他就是当日坐在高头马车中贵气逼人的楼兰王子了。
傍晚,鄯善玉桓依依不舍的将妹妹送到了水云阁的门口,却被云姨撞了个正着。她礼貌的向来人打了招呼,便让玉瑶将鄯善玉桓留下来用晚饭。盛情难却之下,他同意了。
晚饭时分,沈承欢终于见到了这位步青口中的玉瑶的“故交”。
一身汉人打扮,水蓝色的衣袍,虽很宽大,却无法掩藏他强壮的身形。他的眉毛粗重浓黑,目光如炬,充满了胡人的粗犷气息,却丝毫不影响那周身散发出的儒雅之感。不过细细打量下,沈承欢却发觉他的样子,同玉瑶竟有几分相像。
鄯善玉桓发觉了沈承欢的目光,便冲他回以礼节性的一笑。而当日在马车上见过这个人时,他的心里已经对面前的这个男子产生了好奇。此时,他就这样气宇轩昂的立在面前,看似瘦弱,周身却散发着一股阳刚的气息,像青松傲然挺立,英气逼人的俊俏。鄯善玉桓也在心中暗叹,此人果然是与众不同。
“桓哥哥,难得你来,就让你来尝尝地地道道的汉人食物。”端着菜的玉瑶走进了厅里,便笑嘻嘻的冲着鄯善玉桓道。
鄯善玉桓也回了玉瑶一个暖心的微笑,道:“那可真好。吃惯了烤羊肉,今天也能来见识见识。”
玉瑶把菜端上了桌,不自觉便挽住了鄯善玉桓的胳膊,将他引到桌边坐下,道:“虽然菜式很多,味道也不错,不过我还是开始想念家乡的食物了。”
“那你要不要同我回去呀?”鄯善玉桓笑笑的对玉瑶说,顺便瞟了一眼沈承欢的反应。他只是自顾自的坐在了鄯善玉桓的对面,冷着脸沉默着,望着自己的神色里,隐隐的透着嫉妒。鄯善玉桓看着这样的他,早已在心里笑开了花,觉得面前的这名男子很有意思。
“不行呢。该办的事情还没有办完。”玉瑶面露遗憾之色,却转而笑了,“不过快了,快了。”
忽然,青缘又从厅外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冲玉瑶道:“瑶姐姐,宫里差人来了,说是寻你呢。”
玉瑶一听,神色一紧,便随着青缘出去了。走到前厅一看,是常公公。
玉瑶恭敬的福身行礼,道:“民女见过公公。”
“姑娘不必多礼,起吧。”常公公虽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过较第一次的盛气凌人,已然算是和善了许多。
“不知公公亲自到此,所为何事?”
“想必姑娘也知道,这些日子楼兰的王子来朝。三日之后,陛下将在宫中设宴款待王子,想请姑娘这两日好生准备着,三日之后入宫,在殿前献舞。”
“民女遵命。”玉瑶面上恭敬,心里却乐开了花。
常公公走后,她便一蹦一跳的回到了饭厅,在鄯善玉桓身边坐下,对上满桌人诧异的神情。
“瑶儿,常公公寻你,所为何事?”云姨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常公公跟我说,这些日子楼兰王子到访,皇上三日后要设宴款待,让我这两日准备一支舞蹈,到时候进宫献舞。”玉瑶回着云姨的话,还不忘冲一旁的鄯善玉桓眨了眨眼睛。正在喝汤的鄯善玉桓只觉得心里好笑,含在口里的一口汤差点就要喷了出来。
云姨一听,神色放缓了很多,道:“那可是好事情。皇上这样做,也算是投其所好了。瑶儿,这两日可要好生准备着。”
“嗯,我会的,云姨。”玉瑶冲她笑笑,便拿起筷子准备吃饭。对面的沈承欢看看玉瑶,又看看她身边的鄯善玉桓,脸色变得越来越冷。
“那你可要好生跳着,可别一个不小心,惹得尊贵的王子殿下开罪了你。”一旁的鄯善玉桓打趣着,朝玉瑶挤挤眼睛,说道。
玉瑶不以为然:“才不会呢,你也太小瞧我的舞艺了,更何况王子殿下如此温和善良,才不会开罪我呢。你大可以到时候拭目以待。”
“哦?看在你这么说你的好……殿下的份上,那我真会睁大眼睛好好瞅瞅,你可要加油。”差点说漏嘴的鄯善玉桓,把一旁的玉瑶吓了一跳。不过她也在心里感叹着,哥哥的应变真是机灵。
鄯善玉桓笑得开心,玉瑶笑得机灵,二人你来我往的斗嘴,满桌的人都是一脸的惊异。沈承欢冷着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内油然而生的醋意,肆虐的在他的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
送走了鄯善玉桓,玉瑶回到了阁子里。因觉得天气甚好,便到了后花园里信步走着,却见到了正在亭子里胡乱抚着琴的沈承欢。
玉瑶捂着耳朵,向亭子里走去,进了亭子后,朝沈承欢嚷嚷道:“你做什么如此折腾你的古董琴啊?”
琴声忽然停了,玉瑶也松了口气,沈承欢抬起眼来望着玉瑶,神色里却满是冰冷:“我抚我的琴,与你何干。”
“沈石头,你莫要又用这样的石头脸来对着我,说吧,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对让你不开心了?”玉瑶笑眯眯的回着话,一脸的灿烂无邪。
“你还真是有自知之明,知道是你让我如此气恼。”
“你就别拐弯抹角了,直接说吧。”玉瑶用手撑着脑袋,眼睛直直盯着沈承欢,道。
“你要弄明白,你现在已经同太子殿下在一起了。”
“我知道。”
“那怎么会从天而降一个这样的男子,还带着他回阁,有说有笑?”
“唉……”玉瑶蹙了蹙眉,“我就知道是为了他。”
“说吧,那个人,究竟是何身份?”沈承欢直直盯着玉瑶,问道。
“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法瞒你,我实话告诉你,他就是那个楼兰王子。”
“就是他?!”沈承欢惊诧的睁大了眼睛。但转念一想,这一切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玉瑶点了点头:“没错。就算我不说,三日后我们进了宫,你见了他也会知道这件事情,倒不如我现在就告诉你。”
“那你还同他如此亲密?真的只是故交而已么?”沈承欢半信半疑。
玉瑶却是恼了:“喂,你这样真的很像盘问犯人诶。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你做什么这样疑神疑鬼的?!”
只一句话,就把沈承欢顶了回去。他忽然就愣住了,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没错,她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他,也没有资格,盘问什么。
玉瑶这才发觉,沈承欢的眼里,已然盛满了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