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二人的情绪渐渐的平复,方从亭子中走了出来。
远远的,玉瑶望见了柳树下池子边的一抹月白身影,神色一缓,对云姨说道:“沈大哥在那里,我过去一下。”
云姨循着玉瑶的视线望去,也发现了沈承欢的身影,遂冲玉瑶笑笑,又拉着她的手,郑重的说道:“玉瑶,既然承欢是劲松的儿子,那我的事情,便能不用瞒他。毕竟当年的事情太过罪孽深重,我也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如此歹毒。所以若你们查找真相有任何需要,都能跟我说,我能帮的忙,就一定帮。”
玉瑶拍了拍云姨我着自己的手,也微微笑着说道:“你放心,我定会同他一道努力,还所有无辜的人一个公道。”
云姨宽慰的点了点头,便松了手,向她挥了挥帕子,示意玉瑶快些过去。玉瑶便也不再说什么,转了身便朝园子的深处走去。
望着正渐渐远离自己的娉婷身影,和在远处池边坐着的月白背影,云姨无奈的摇了摇头,眼神里,几分感激,几分担忧。
……
此时,沈承欢正坐在柳树下的一块大石头上,悠闲的靠着树干,手里握着一支钓竿,细细的鱼线伸进水里,水面上,隐隐的有白色的鱼漂在浮浮沉沉。
看着沈承欢认真沉醉的样子,玉瑶的脸上闪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她放缓了脚步,猫着腰,蹑手蹑脚的向前走着,想要走到他的身后吓一吓他。
忽然,水面上的鱼漂沉到了水里,而鱼线也不自觉的收紧,沈承欢的神色一紧,下意识的握紧了钓竿,脸上也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容。他手的力道突然加重,身子也跟着立了起来,握着鱼竿的手使劲的一抬,就见到在鱼线的底部,一条鲜鱼正咬着吊钩,活蹦乱跳的挣扎着。
望着这样的景象,玉瑶也是一愣,脸上是满满的惊喜。忽然,沈承欢扭转了身子,带动着鱼竿也转到了岸上,却越过了岸边,直直的转到了玉瑶的跟前。而那只活蹦乱跳的鲜鱼,则正好在玉瑶的跟前极力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溅起的水花细细乱乱的撒在玉瑶的脸上,身上,隐隐带着股鱼儿特有的腥味儿,在玉瑶的衣服上开出了点点花蕊。
“你做什么如此吓我?!”玉瑶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方擦干了脸上的水花,气鼓鼓的瞪着眼前正坏笑着的男子,道。
“不能怨我,谁让你每次都神出鬼没的出现在我附近,却又隐藏的不够深。我这只能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沈承欢仍是一脸坏笑,却不再逗弄玉瑶,将鱼竿立了起来撑在地上,而那活蹦乱跳的鱼儿也随着力道被带离了玉瑶的身边。而玉瑶原本被吓得就要飞出来的小心肝,也渐渐的平复了下来。
不一会儿,沈承欢便熟练的稳住了鱼线,从鱼钩上取下了鱼儿,冲玉瑶晃了晃,得意的说道,“今儿个你有口福了。”便放回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里。
玉瑶也笑了,走了上去,边走边说道:“好吧,看在你对今天的午餐有功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了。”
沈承欢笑了笑,收了鱼竿,将鱼线仔细缠在杆子上后,将它倚在了树边,复又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空了一块位置,轻轻拍了拍,望向玉瑶,示意她过来坐。
玉瑶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坐了下来,望了望一旁的水桶里琳琅满目,都是各色各样的鱼儿,脸上也是不自觉的笑的开心。
“想不到你还真的有两手呢。”玉瑶笑着扭过了头,冲着沈承欢说道,“说吧,你还有什么绝活是我不知道的?”
沈承欢也笑了,扭头看天,似是一副正苦苦思考的样子,道:“还真的没有什么是我不会的。”
“瞧你,才刚夸你两句就美翻天了。”玉瑶笑嗔了他一眼,可神色里却满是赞赏。
“在萃心庵里的这些年,师太教会了我们很多生存技巧。毕竟我和悦儿都要长大,不能一世在那里住着。所以,为了好好的生活,我们什么都要学。现在我也很感激师太,若非他们的养育之恩,我和悦儿断不能像现在这样好端端的过活。”
“嗯。”玉瑶也认同的点了点头,“她们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萃心庵,也是很好听的名字呢。改天你也带我一同去,让我看看你长大的地方可好?”
“我可不乐意。”沈承欢蹙了蹙眉,别过头去望向远处。
“为什么?”
“我若是再擅自将你带出长安,我的下场可就不是脸上挂彩如此简单了。”
“你真的很记仇诶。”玉瑶不自觉的嘟了嘟嘴。
沈承欢却是笑了:“不过我可不怕,他要来便来。不过话说回来,也就他品味独特,放着满园春色都不要,把什么牡丹百合海棠花全都晾在一边,偏只钟意你这小小的狗尾巴草,惹得长安城里的姑娘们芳心碎了满地,岂不是作孽。我这样做是真真在为他排忧解难。”
“我是狗尾巴草?你帮他排忧解难,那还真是难为了你这只要吃窝边草的……”玉瑶意识到了话中的不妥,脸“噌”的红了,不再搭话。
沈承欢却是笑意更深:“快说呀,要吃窝边草的什么?”
“好了,少打趣我了。”玉瑶已是娇羞万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刻跳进一池秋水里一了百了。实在如坐针毡,她用手撑地,想要起身,却被湿湿的石头一滑,又一屁股摔倒了地上,却没有重重的靠在树干上,而是跌进了一个温柔的怀抱。
感觉不到疼,而扑鼻而来的男子气息却甚是熟悉,像青松,像阳光,却有着能让人心安的味道。玉瑶只觉得整颗心都酥了,好想要就这样靠着靠着,但却下意识抬起了头睁开了双眼,正好对上沈承欢正温柔望着自己的眸子。
玉瑶立刻慌了,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一颗心更是凌乱不堪,慌忙坐了起来,沈承欢的神色一阵失落,向一旁挪了挪,好让她顺利的坐起来。玉瑶支起了身子,在他身边尴尬的坐着,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沈承欢主动开口,试图打破尴尬。
玉瑶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道:“是了。我有了新的线索。”
沈承欢的视线立刻变得紧张起来,直直盯着玉瑶问道:“什么线索?”
“之前你跟我说过,你口里的蔷姐姐姓孟。我仔细的想了想,云姨也姓孟,而且她第一次向我介绍自己的时候,说起她的名字里,也有一个‘蔷’字。”
“然后呢?”沈承欢的视线灼灼的盯着玉瑶,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期待。
“于是我便找到了她,问起了当年的事情她可有印象。结果一问我才确认了,她便是当年的云姨。”
沈承欢浑身一震,神色随即变得痛苦,抱着头,懊丧道:“原来最大的疑团,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忽然,他想要起身,口里还说着,“瑶儿,我们现在立刻去寻她,去问她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玉瑶拉住了他,道:“你别激动听我说,她已经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沈承欢方平静了下来,复又坐了下来,同玉瑶肩并着肩,沉默着,想要听她描述下文。
玉瑶见了沈承欢的样子,便也正了正神,道:“她告诉我,当年她确实是怀了孕,而且孩子是柳大人的。只是后来她也被推下了悬崖,孩子被她的爹娘抱给了柳大人,一直养育至今。”
“所以你的意思是,星儿的亲娘,就是云姨?”
玉瑶点了点头:“是了。”
“这一切,同当年的事情有何关联?”沈承欢的眼里,满是不解。
“云姨告诉我,当年原本柳大人答应了她,一旦仕途顺利,便要娶她过门。可是当他成为御史大人后,柳大人的爹娘怎么说都不认同云姨,硬逼着他去了丁员外的女儿。柳大人拗不过,只好答应娶了丁家小姐,再想之后的事情。可惜丁小姐生性固执,也不同意柳大人纳妾,无奈之下,云姨只好没有名分的一个人在国色居后的小屋里养胎。结果刚生下星儿不久,就发生了当年的事情。”
沈承欢听着玉瑶说的一字一句,原本就深锁的眉头越皱越紧:“也就是说,云姨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痛下杀手的?”
“对。只是云姨一直相信,这件事情非柳大人所为。因为他若是真的想掩盖云姨和星儿存在的事实,又怎么会答应云姨爹娘的交托,将星儿好生带回府中养育呢。”
“你说的有理,可是……究竟是谁呢?”沈承欢仍是愁眉深锁。
玉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道:“你别担心,事情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我相信,离我们知道真相已经不远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赶紧让秋儿知道,这件事情并非她心中所想,别让她再固执下去了。”
“嗯。对,不能让她再错下去了。”沈承欢也点了点头,认同了玉瑶的说法。他扭过了头,望着玉瑶清亮的眸子,心下一暖,道:“瑶儿,真的谢谢你,愿意如此帮我。”
“我们是好朋友嘛,不用如此客气。”玉瑶拍了拍沈承欢的肩头,示意他放宽心情,便扭过了头,继续打量着水桶里正畅快游动的鱼儿。
望着这样的玉瑶,沈承欢心里一痛,却不得不点了点头,喃喃道:“对,好朋友……”
良久过后,天色渐渐的亮了,园子外围墙边的人家都陆续升起了袅袅的炊烟。二人方才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沈承欢拍了拍膝盖,挤出笑容,道:“那好朋友,今天午餐你想吃什么?”
“嗯……我要吃清蒸鱼,水煮鱼,烤鱼,越多越好……”
“你真的很贪心诶,小心吃多了坏肚子。”
“才不会呢,我福大命大。”
……
于是,沈承欢和玉瑶,相互扶着起了身,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一人一手提着水桶,沿着园子的小路走着,走着。水桶在二人之间歪歪扭扭的晃荡着,是不是的洒出几滴水,滴在路上,回头看去,歪歪扭扭,但每一点,都像是烙印,刻在心里的纹路,每一烙,都无法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