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柳星儿,已是傍晚。
玉瑶扶着刘据,在回房的路上慢慢的踱着。空气里的沉默,让玉瑶无所适从,刘据也显然察觉了异常,但二人彼此都各怀心事,便也乐得享受这样的安静。
半夜里,玉瑶辗转反侧,实在难以入眠,便起了身,趴在窗前欣赏夜色。
夜里的风透着些微凉意,透过窗棂扑面而来。月色皎洁,大地仿似铺上了一层清淡的白纱,素雅宁谧。抬头望向那抹月牙星子,玉瑶不自觉的笑了,好看的弧度,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心安的温暖。
玉瑶静静的闭上眼睛,感受着清风拂面的舒畅。可忽然,若隐若现的音符传来,玉瑶猛地睁大了双眼。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 玁(xiǎn)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这样熟悉的旋律,玉瑶怎会不记得。曾经,哥哥最喜欢在月色如华之时,静静在宫中的天台上吹奏这支曲子。而现在已是太子妃的若妍姐姐,总是随着哥哥婉转的笛声而翩翩起舞,自己则是在边上看的如痴如醉。
曾经自己并不明白,这支曲子里,讲述的究竟是怎样的故事,可在这样相似的夜晚,玉瑶开始渐渐的明白起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玉瑶口里喃喃的念着这句诗,忽觉难过至极。此时此刻,吹奏这支曲子的人儿,莫不是也如自己一样,思念着家乡,亦或是,思念着那个,常常出现在自己梦中的心上人?
一阵风袭来,乐声忽然消失。玉瑶失落的在寒风中打了一个冷颤,仍旧觉得不甘心,便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后花园里,想试试空旷的地方是否能听见那让人断肠于心的旋律。
一池的秋水清洌,玉瑶站在空旷的草坪上,只听得不远处流水的潺潺声,和耳边偶尔拂过的风声,心里一阵失落。
忽然,那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响起,玉瑶只觉得热血沸腾,激动不已。情不自禁的,她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双臂,随心舞动起来。
飘散在空中的长发,划动着好看的弧度,一袭月白色轻衫的玉瑶在月色下,仿似飘然而至的仙女,用曼妙的舞姿,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因为太过陶醉,竟不曾注意,不远处的窗边,刘据正用如痴如醉的眼神,看着这个正在月下翩翩起舞的女子,不自觉的着了迷。
天地之间,仍是如此安静,只剩下那婉转的笛声,回转着动人的旋律,一遍一遍的重复着那句,让人思绪翩翩的诗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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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很快,一池的残荷终于彻底枯萎了,池塘里也变得冷清起来。
在玉瑶的悉心照料下,刘据的伤好的很快。慢慢的,伤口已渐渐的愈合,虽然偶尔会疼,但相较之前,这已然是很好的状态了。
偶尔,刘据会在后花园练练拳,玉瑶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或是坐在小亭子里,研究着自己的菜谱。
这些日子里,玉瑶闲来无事,便也爱往刘据的大书房里跑。菜谱早就被翻得差不多了,而看累了的日子里,玉瑶也会翻来一些古文轶事和古诗词来看,渐渐的,懂得也越来越多,偶尔也能接得上刘据用来考她的小难题。而这些小事情,也能让她开心好一阵子。
看着玉瑶满足的样子,刘据的心里也很是开心。有时候看着她如此入迷的钻研着书本,他的心里也会想,要是他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简单幸福的过着只属于他们的小日子,那就好了。但是身上的伤,却是好得太快了,让他心里总有着隐忧。
一日里,刘据将玉瑶邀至了后花园的小亭子里,一脸的忐忑。
“刘大哥,做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玉瑶的神色里满是诧异。
望向玉瑶时,刘据的脸不自觉变得微红,道:“这些日子你如此悉心的照料我,真的很辛苦。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所以今天,我想送你一件小礼物。”
“小礼物?是什么呀?”玉瑶一听有礼物,笑得更加灿烂了,双手摊开,伸到刘据面前,笑等着他的反应。
只见刘据拉过了玉瑶的手,将她带至亭子中央的石凳上坐下,朝着亭外一拍手,便有两个丫鬟恭敬的进了亭子,手里均端着托盘,上面乘着玉瑶平时最爱喝的茶和最喜欢的糕点。
玉瑶看罢,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诧异,歪过头看向刘据:“这就是你说的礼物吗?”
刘据不作回答,莞尔一笑,便伸进了袖子,像变戏法似的,取出了一支玉白色的笛子。许是因为紧张,玉瑶只觉得刘据的手正在微微的打着抖。
“刘大哥,你不是不会乐器的吗?”玉瑶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变得忐忑起来。
“之前是不会,但是我偷偷的学了这个。”说着,刘据举起手中的笛子,冲着玉瑶晃了晃示意。
“啊……原来如此,”玉瑶轻轻拊掌,了然于心的一笑,“我明白了,那我便洗耳恭听了。”
“这支曲子,我学了很久,你凑合听一听,不要抱太大希望了。”刘据一脸的紧张,望向玉瑶的样子,像极了害羞的姑娘家。玉瑶在心里这样想着,但却不敢说出来,只轻笑出声,道:“知道了,你可以开始了。”
开始的两个音节断断续续,玉瑶掩着嘴轻笑出了声。本是极小的动作,却让刘据更是紧张,局促的立在那儿,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玉瑶见状登时敛了神,作势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刘据才又渐渐试着平复了情绪,复拿起笛子放在耳边,吹奏了起来。
这一次比之前的连贯了许多,至少玉瑶听着旋律,渐渐的明白了,他吹奏的曲子是什么。而在她听懂的那一瞬间,表情却由先前的诧异,变至震惊,再到羞红了脸颊,不知所措的盯着刘据。
而刘据只将玉瑶的表情尽收眼底,吹奏的也比之前更加悦耳了。身旁静待吩咐的丫鬟们,也由刚才的敛着笑,到慢慢的用羡慕的眼神望向玉瑶,弄得玉瑶更加不知所措,却只能安静的听着。
于是,生疏但还算悦耳的笛声,便在后花园中静静流淌着: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读了这么些奇闻轶事,玉瑶很清楚的知道曲子的出处,直到曲子结束,脑海里还是清楚的萦绕着个中诗句: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