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刘据的房间里。
丫鬟端着放有各种东西的托盘,忙碌的进进出出。一盆盆清水送进,一盆盆红水端出,人人脸上都是一副凝重不已的表情。
玉瑶呆呆坐在刘据的床边,紧紧握着刘据的手,一脸的担忧和焦急。太医在一旁坐着,为他号脉诊断,而此时刘据正苍白着脸,豆大的汗珠不住的冒出,腹部插着的匕首,也随着他的呼吸,略微起伏着。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伴随着常公公的喊声,正在屋里忙做一团的人全都肃容而起,福身请安。玉瑶也静静的立在了一旁,默然不敢吭声。
皇上和卫皇后风尘仆仆的进了刘据的房间,脸上满是焦急,卫皇后更是苍白了脸颊,愁容深锁,眼睛也是红肿的,一看便知道哭过。
“太医!快告诉朕,据儿的伤势如何?”皇上一进门,也顾不上其他了,赶忙上前几步扶起太医便焦急的问道。跟随皇上进了屋的卫皇后,眼角的余光瞟到了正静静站在角落的玉瑶,眉头微皱,却也顾不上她,终究没有说什么。
“回皇上话,太子殿下被刺客的匕首刺中腹部,但所幸伤口不深,也未伤及要害,虽大量失血,却也无生命危险。太子殿下吉人天相,陛下不必太过担心。”老太医起了身,恭恭敬敬的答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卫皇后口中喃喃道,脸上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听闻太医的话,皇上的表情也随即释然,但转眼看向刘据身上的匕首,却又生疑问:“既已无事,为何不拔出据儿身上的匕首?”
“回皇上,之前殿下一直流血不止,如贸然拔刀,恐因一时止血不及而加重危险,老臣先为殿下处理了伤口,一会儿便要为他拔刀。”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太医了。”皇上脸上疑惑尽去,只用满怀希望的神色看着正恭敬答话的太医。而一旁的卫皇后虽已明了刘据并无生命危险,但仍是一脸的关切,慌忙走到刘据床前,握住他的手,轻声喊道:“据儿,据儿,母后在这里……”
正被疼痛折磨的刘据听到了他的声音,缓缓的睁开双眼,微微的上扬嘴角,想要展现一个笑容,让她放心,却感觉已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卫皇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含着泪点了点头:“好据儿,母后知道,母后都知道,母后会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一旁的玉瑶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心中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忍住没有让它掉落。
过了一会儿,丫鬟将太医嘱咐的东西都端了进来,皇上也不说话,自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便喝了起来。皇后娘娘仍是一脸的担心,一手紧握着刘据的手,一手用毛巾轻轻擦去他脸上汩汩的汗水。
一旁的太医将一切准备就绪后上前,恭敬地对着皇后说道:“娘娘,老臣要为殿下拔刀了,过程中恐有鲜血溅起,娘娘是否需要回避一下,以免受到惊吓?”
皇后听罢,毅然摇头,坚定的望向太医:“本宫的儿子,何来惊吓?本宫定要在这里看着你拔刀。”
太医见皇后如此执著,便不再试图劝说,只回道:“既然如此,娘娘,请帮老臣稳住殿下的头,拔刀的瞬间会很痛,还请娘娘帮忙稳住殿下,不要让身体有太大移动。”
卫皇后听罢,点了点头,便走到床头坐下,将刘据的头轻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抚摸着他的额头,对他说:“据儿别怕,母后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会没事的。”
刘据望向她的眸子里泪光闪闪,郑重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听懂了她的话,卫皇后便也不再言语,用盼望的眼神注视着太医的一举一动。
“玉瑶姑娘,请帮太子按住他的双手,固定住他的身体。”玉瑶听得太医的吩咐,便也走到床边,握住了他的双手。也许是因为太疼的关系,刘据的一双手寒冷如冰,玉瑶握住他双手的瞬间,只觉得心里又是一阵酸涩,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一切准备就绪,太医净了手坐到床边,对刘据说:“太子殿下,老臣要开始为你拔刀了。拔刀的瞬间会很痛,从现在起,你随着老臣一起深呼吸,当老臣数到三之时,便是拔刀之时。”
“有劳你了。”刘据虚弱的说道,太医轻点了头示意心领神会,便不再犹豫,伸出手来,握住了刀柄。
“一”
“二”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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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卧房的隔壁,太医在为床上躺着的卫皇后把着脉。太子的刀拔出的瞬间,皇后也因为受不住刺激而昏厥过去。
“太医,皇后怎么样了?”一旁的皇上一脸的关切。
“回皇上,皇后娘娘只是惊吓过度所以才会暂时晕厥,臣这就去给她开一副宁神的药方,娘娘喝过药后再休息一下,便能见好。陛下不必担心。”
太医恭敬的回着话,皇上便也不再担心,神色变得释然。玉瑶在一旁为皇后擦着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轻叹口气。这张渐渐爬上皱纹的绝美容颜,此刻竟深深的皱着眉头,不知是在做着什么让她苦恼的梦靥。
“皇上,皇上……”忽然,常公公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面有喜色。
正默默立在一旁看着皇后睡颜的皇上听到声音,轻皱眉头,扭头望向来人说道:“何事如此慌张?”
“回皇上,是天大的好事。宫里刚刚传来的消息,说李夫人有喜了……”常公公喜上眉梢,笑眯眯的对皇上说道。
“哦?”皇上原本皱着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那夫人此时情况如何?”
“听太医说,夫人现在一切安好,想必定是开心的等着您回宫呢。”
正为皇后擦着汗的玉瑶听到常公公如此说,皱着眉头望着他那张笑的早就没了眼睛的脸庞,心里一阵气愤。皇后和太子还在床上虚弱的躺着,竟然能笑的如此灿烂,真不知道是什么心态。
皇上听完了他的一番话,顿时也变得眉开眼笑,回过头来看了看正在床上虚弱的躺着的皇后,犹豫了一瞬,向前走了几步到了床边,玉瑶见状慌忙起身让开,静静立在一旁。
只见皇上走到床边,握住皇后的手,抱歉的轻声说道:“皇后既已无事,便安心在此休息。朕有要事要回宫处理,便不打扰你了,你好生休息着。”说罢,便毫不留恋的起了身,顾着自己起驾回宫。
一旁的玉瑶见到此情此景,急的直跺脚。心知已不能改变什么,等皇上走后,便复坐到皇后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着,手心里沁出了些微汗珠,睡梦中的她,不知道是否听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玉瑶将她的双手放进了被窝,又掖了掖被角,在一旁默默的凝视着正躺在床上虚弱的女子。不知为何,她的眼角,此时竟流出了两行清泪。玉瑶慌忙拿过毛巾,轻轻擦去了她的泪痕,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深宫如海,一踏进去便唯有义无反顾,能仰仗的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王者,和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儿。
可毕竟红颜易老,曾经的红裙绿舞博来帝王宠,沦至今日的悲情殇泪也无帝王怜,而此时,自己最亲近的孩儿仍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无法相伴左右。
皇家女子的一生,何其悲凉。
……
今夜不知为何,起了不小的风。偶尔闪电划过天际,闷雷声声,许是大雨将至。
玉瑶离了床沿,关上窗户,嘱咐了一旁候着的丫头好生照顾着皇后,想着到了该熬药的时辰,便去了厨房。
玉瑶的裙角刚消失在拐角,柳星儿焦灼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刘据的房门口。她匆忙推门而入,看着刘据脸颊苍白,嘴唇无血色的样子,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剜了一刀,疼痛难忍。
刚跑到刘据的床边,只听得他虚弱的声音想起,声声唤着一个人的名字。
柳星儿站在床头,愣在当下,呆呆看着他虚弱的双唇开合,耳朵里“嗡”的声音仿似爆炸般传来,让她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呆呆的立在那里,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床上虚弱的人儿。
于是,整个房间,只剩下一个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
“瑶儿……瑶儿……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