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时间里,大家都已不再有了游玩的兴致,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事。只星儿还是活泼开朗的样子,缠着刘据教她钓鱼。
……
当月牙弯子挂在空中,繁星点点闪着光芒时,刘据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把一行人送到了水云阁门前。
早已等候多时的云姨急匆匆就跑出相迎,看到玉瑶被沈承欢抱着下了马车,双手搀着他,,一只脚不着地,一蹦一蹦的样子,顿时觉得甚是惊慌,急忙就要上去扶她。沐兰经过了一下午的休息,体力倒是恢复的差不多了,只精神还是略有恍惚。
“云姨,实在是对不住,我的照顾不周,让玉瑶不小心扭伤了脚,就烦劳你多留意些,帮她敷脚换药,不出五日应该就会见好。”刘据下了车走上前,歉疚的对云姨说。
云姨淡淡一笑,恭敬地回着:“太子殿下不必担心,玉瑶我会好生照料着。”说着就扶着她慢慢的进了阁子。
这时候柳星儿也从马车里探出了脑袋:“瑶姐姐你好生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玉瑶扭过头冲她微微一笑,示意不用担心,又撞上刘据看向自己温柔的眸子,随即慌乱的回头,就要往屋里走。
而刘据在门口默默盯着正走进屋子的一行人,凝视着那个一跳一跳的背影,内心复杂。星儿也发现了他的异常,想开口,却终究没有问出来。
……
休息了几日,玉瑶的脚也好的差不多了。
越来越热的天气,让成天待在房里的她很是焦躁。遂这天晚饭吃的早,她便一个人沿着长廊,慢悠悠的走着。
夜色很美,前几日的月牙星子也变得饱满起来。整个大地被月光铺陈着柔和的光彩。晚风徐徐,玉瑶置身其中,衣角随风扬起弧度,让她也有了一种飘然成仙的感觉,不知不觉陶醉其中。
忽地玉瑶停下了脚步,痴痴的看着不远处。池中央的亭子里,一抹月白身影痴痴坐着,欣赏着开得正艳的荷花。那身影玉瑶再熟悉不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今日一看,似是多了几分孤独。
玉瑶慢慢的走上前,在沈承欢的身边坐下。竟发现他身边没有笛子也没有琴,便一阵诧异:“为何今日只一人在此发呆,也不见你弹奏乐器?”
“在想一些事情。”沈承欢也不看她,呆呆盯着不远处的一点,深不可测的神情。
玉瑶听罢只是沉默,专心感受着随风飘来的幽淡清香。
“其实,秋儿的本名不叫秋儿,而是沈承悦。喜悦的悦。”沈承欢淡淡的开口,玉瑶也不接话,只静静的听着他说。
“我爹说,我们一个叫承欢,一个叫承悦,是希望我们能每天都过的欢欣雀跃。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安稳幸福。”
“从小我们兄妹感情就很好。我们一家四口生活在一起,日子虽不宽裕,却自给自足。”
“那个时候,长安城有一个红极一时的歌舞坊,叫做国色居。我爹就在那里做乐师,而我娘,是那里的厨娘。他们在那里相遇相识,相知相爱,组建家庭,生儿育女,一切都似乎很简单,却真的都很幸福。”
“我们原本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延续下去。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沈承欢深吸口气,抬头望向亭子顶部,玉瑶知道他在忍着眼泪,遂轻轻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
“我还记得,那天是我爹的生辰。我娘让我领着悦儿,到集市上买些好菜,做一顿丰盛的晚餐为我爹庆祝。我和悦儿便开心的去了。结果回到了坊里,眼前的景象却让我们都惊呆了。”
“在我们出门时还是一派热闹的国色居,等我们回来时,却是惨不忍睹。桌椅横梁歪七扭八,帘幔没有一片是完整的。日日领着我们玩的姐姐很多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血流成河……”
“我和悦儿很害怕,便匆忙跑去找爹和娘。可跑到厨房竟发现,他们都倒在了地上,满身是血。我和悦儿吓得立刻跪在他们身边,去推他们,可是怎么推,他们都不睁开眼睛……”
玉瑶留意到沈承欢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遂扭头看向他,脸上不知何时竟淌着两行清泪。她不说话,只默默起身走到他身边,手扶在他的肩头,无声安慰着。
过了好一会儿,沈承欢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后来,我们在坊子的大厅里,找到了一块腰牌。上面清楚的写着一个‘柳’字。我们知道,这一切一定与这个人有所关联,便偷偷将这块腰牌收了起来。”
“后来呢?”
“当时我和悦儿无家可归,又刚刚没了爹娘,却舍不得离开国色居。但是因为当时场面太过血腥,我和悦儿都受到了严重的惊吓,就昏了过去。有官兵赶来调查这件事情,发现了我们,那个好心的大人便带我们离开了那里,安排了已逝人的后事,也将我们带到一个尼姑庵中收养。”
“我和悦儿因受了严重的惊吓,醒来的时候我失去了那段残酷的记忆,而悦儿却变得不能说话。而那块写着‘柳’字的腰牌,也被庵里的师太收了起来,因为害怕会刺激到我们。所幸那里的师太对我们很好,接下来的十年,我们过的很安稳。而悦儿的失语症,也慢慢的好了起来,却仍是记不清之前的事情。”
“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带着悦儿偷溜出来玩,到了城中,走到了熟悉的街道,所有的记忆方如潮水奔涌而来。我们终于记起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血海深仇。”
“回到庵中,我们将一切告诉了师太。她心知我们报仇心意已绝,便拿出了那块腰牌,告诉我们,不论如何,要三思而后行,不要犯下不可饶恕的过错。可当时的我们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哪里听得进这些,收拾了行李便离开了庵中。接下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说到这里,沈承欢便不再说话。玉瑶也沉默着,双手依然伏在他的肩上,安静的抚摸着。
周围一片安静,只池子里的蛙声和远处花圃里的蛐蛐声交相辉映。玉瑶渐渐明白,眼前的这个人,需要他去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