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文终于收拾完,到厨房的时候,破天荒地看到付晓正和易扬在择菜。付晓最先看到她,笑着和她招呼:“文姐,你总算来了。我还想着,今天是不是我要当大厨了,我正发愁呢。你来得真是时候,你看我们已经把你摘的菜择好了,你今天是要做这些菜吗?”
其实她也并没有想好要做什么菜,不过是因为菜园里的菜再不摘,就要长老了。她挽起衣袖,看着盆里的黄瓜、茄子、西红柿,她想了想,心里就有了些主意。
她将盆里的蔬菜放在水管下,一一冲洗干净。付晓对做饭完全没什么心得,也不怎么感兴趣,只待了一会儿便找借口出去了。
厨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时间安安静静的。易扬站在希文身后,看着她十分熟练地清洗那些鲜嫩的菜。她洗得很专注,洗了一遍又一遍。易扬看得清楚,那些菜分明已经很干净了。他恍惚觉得用这样的方法洗,会不会将菜洗脱了皮。
没有人会这么洗菜,菜园里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忽然开口问:“希文你是有洁癖吗?”
希文忽然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不过也只一刹那,她又继续洗了起来。嘴里轻声说:“是的,不过你不用紧张,我的洁癖只要求我自己,不会去要求别人。”
其实希文以前的洁癖并不严重,只是比旁人稍微爱干净了一些。洁癖越来越严重,也只是在经历了一些让人心伤的事情以后,她才强迫症似的,受不了一点点的不卫生。哪怕是一点灰尘在身上,她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生活上的打击,总是能改变人的习惯。好在她的这种强迫症一样的洁癖,并不会影响到别人,她心里才稍稍舒服一些。她曾经觉得这是自己心理有病,差点就要去看医生。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收敛了一些,这才作罢。
对于菜园子里发生的事,易扬觉得有些愧疚,他想了想还是诚恳地说:“刚才真的很抱歉,我的确不是有意要吓你。害你弄脏了衣服,你的体验想必一定糟糕透了。换做是我,我可能要发脾气的。”
“哦,没关系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本来就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你的错。。一点小事,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她云淡风轻地说,似乎是真的不怎么在意,哪怕刚才让她很煎熬。
易扬抿着嘴唇,想要再说什么,只是希文似乎一心只在做菜上,她已经开始在案板上切菜,炉灶上坐着的水,已经呼呼地开了。他到底忍住没有开口。
厨房里又重新安安静静的,只有希文切菜的声音。又过了一会,易扬又说:“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反正我闲来无事。多一个人帮忙,你做饭总会快一点。”
希文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些吃惊,大概疑惑他为什么还在这里,竟然没有出去。她扬起嘴角笑了笑,委婉地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想不用了,我一个人可以的,今天吃饭的客人不是很多,我也不太费劲,很快就会好的。而且你帮我择菜了,已经是帮了很大的忙了。易先生可以先去哪里逛一逛,或者到房间里休息一会,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开饭了。”
易扬的眼睛瞪着希文瞧了一会,她脖子上的项链吸引了他的注意。看到美好的东西,要适时的赞扬,他认为只是人与人之间友好相处的基本原则之一。
他坦然开口:“你戴的项链很好看,很符合你的气质。”她是什么样的气质呢,大概是恬淡清新自然,又带着点清冷和神秘。让他控制不住地去接近,去探究,想要了解她更多。他从没有对哪个女人,有这么好奇过。
希文愣了一下,低头看见那颗星星,星星上所谓的零点一克拉的钻石,正闪着点点微光。她抬起头看了看易扬,他正平静地看着她。他的赞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是很平常普通的语气,就像说今天的天气还不错一样。
希文放松地呼了一口气,重新转过身,非常客气地说了声:“哦,谢谢你的夸奖。”她大概觉得他只是随口说说,礼貌地恭维她而已,她也并不会放在心上。
刀切在案板上,哒哒的声音,像是一首动听的交响曲。希文的心思只在做菜上,也不再过多理会他。易扬终于觉得自己待在这里是非藏多余的,她对他一直客气地像是在对待一个有过几面之缘的陌生人。其实算一算,他们确实刚认识不久,她也不是自来熟的人,是自己要求过高了,总希望她能对自己热情一些。可是以希文的性格,大概很难能遂他的愿了。他无所事事地将双手插进裤袋,慢悠悠地晃到了厨房外。
最近天气一直闷热,知了吵闹了一个中午,现在也开始偃旗息鼓了。那棵粗壮的山楂树,像是一个威武霸气的将军,昂首挺胸地立在那里。茂密的树叶,像是撑开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将太阳的余晖挡在外面,留下了一片阴凉。这棵树也不知道是谁种的,给这座院子增色不少。只要进到这座院子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棵参天大树,秋天里再结一些红果子,不知道该有多吸引人呢。
易扬慢慢踱到树下,掏出口袋里的纸巾,擦了擦树下的长椅。竟然比他想象中的干净,上面的灰尘并不多。一般来说,户外的椅子多少都是会有些脏的。风吹日晒的,没有点灰尘反而会不太正常。他忽然想起来,希文好像每天早晨都会拿着毛巾,擦拭院子的角角落落,包括这把长椅。仔仔细细地擦,每一个死角都不会放过。所以她的客栈一直客人不断,大概也有她爱干净的缘故。
她每天擦完以后,会去不远处的水管前,将毛巾认真清洗干净,拧干水晾晒到旁边的晾衣架上。然后会拿起水管旁的洒水壶,装满水去浇那些五颜六色的花。那些花像是她的命根子,每一盆都倾注了她所有心血。好像只有这些花,才能给她带来无穷的乐趣。毕竟她会花很大一部分的时间在这些漂亮的花上面。有时候空闲时间多,她还会去清理花上面的尘土,一片一片的清理,乐此不疲。他很少见到有人会一片一片的清理花的叶子,希文算是唯一一个。
她果然是有洁癖的,但也正像她说的,只针对自己,不会要求别人。因为他亲眼见过,方正将汉堡里的酱汁滴在胸前,只简单抽了一张纸巾胡乱擦了一下,衣服上仍然留有印记也丝毫不在意。后来又滴到了沙发上,希文那时看见也不过皱了皱眉,什么都没有说。不久,她也没有过多苛责方正,反而自己悄悄地将沙发清理干净。
但她的洁癖似乎很严重,以前不觉得,刚才菜园里的事件,才让他惊觉。他想起前几天他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当天的报纸,希文坐在收银台前写收据,不知怎么将墨水弄在手指上一块,很小的一块,有黄豆粒那样大吧。她很快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洗手间洗了很久才出来。大概那墨水不是很容易洗,出来时,手指上还有模糊的一点。那天,她时不时地就会去摸一摸那块,要么用湿纸巾不停地擦,要么再去洗手间清洗。他当时没有想那么多,还以为她大概是有强迫症,现在看来,她的洁癖已经到了严重的地步。
怪不得他那时非要住在这里,希文提出可以住到她的房间里去,付晓为何会那样惊讶?毕竟一个有洁癖的人,怎么会允许一个陌生人住到自己的房间里。她的房间里很干净,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放得工工整整,就如同她的人一样干净整洁,没有瑕疵。他又觉得自己当时是否有点胡搅蛮缠,希文的修养又不允许将他赶出去,她应该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能决定让自己住到她的房间里去。可他又觉得当时他除了固执己见一点,初始错误并不在于他。这样想,他又开始心安理得起来。何况他本来就是冲这家客栈来的,而且又能认识希文这样的姑娘,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很值得的。而且他给希文也没有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至少她对他没有成见,相处还算和谐。
不过他依然自责在菜园里太过莽撞,一点墨水痕迹她都能难受很久,刚才那一片濡湿的泥土,紧紧贴在身上,她心里大概要爆炸了吧。也许不过是脾气好,也或者他是客人,才没有对他发火。他一向引以为傲的绅士风度,忽然变得有些不堪了,他明明可以做得更好。
想得太多,以至于他的心情不太好。他以前并不是这样,虽然为别人着想是应该的,但面对希文总是让他感到有些惆怅。也许他该更坦然一些。
他在长椅上坐了一会,便有几个住客过来,都是见过面的,但并不算熟悉。便只友好地打了声招呼,各自走开。
他们都到了不远的凉亭,坐着等吃晚餐。过了不久,付晓和方正也打闹着过来。
“易先生,一起去吃饭啊。”付晓很热情地说。
“好,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易扬冲他们笑笑。
他们也没再说什么,便去了厨房。不一会,就端着盘子出来。易扬终于起身,慢慢地走到凉亭那里,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桌子上的菜很丰盛,一些是用菜园子里的菜做的。还有一些荤菜是糖醋排骨,肉末豆角和可乐鸡翅。
这么丰盛的菜,希文不过用了一个小时的时间,自己一个人完成,易扬心中不得不又佩服了一遍。至少在他身边的女性,很少有人能将饭菜做得这样好,连他的妈妈都不行。她妈妈做菜奉行的原则是,只要能吃就行。以至于有一段时间,他对吃饭完全没有追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一切完美。
希文是最后从厨房里出来的,她坐在最角落,只简单说了一句大家用餐愉快,便再也不说话了。她也不怎么动筷子,偶尔会吃几口面前的凉拌黄瓜,碗里的米饭几乎没有动。
她似乎有些疲惫,脸色神情都不大好。其实做饭是个体力活,希文几乎做完饭,就没有什么胃口。付晓总是说,一个厨师,能把自己折腾瘦也是极大的本事。
吃饭的时候,徐叔叔在。大家都不太敢大声说话,只悄悄地交头接耳。因为这位叔叔总会在大家热闹玩笑的时候,绷着脸说:“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
所谓的年轻人虽然心有不满,但看在徐叔叔头发花白,一脸严肃的样子,也只好很顺从地闭了嘴。徐阿姨会在事后,跟他们这些年轻人道歉,说徐叔叔自从退休后,一时很难适应,脾气不大好,希望他们能见谅。
谁家都会有一个脾气古怪的老人,年轻人心大,也不愿多做计较。
他们老两口吃完饭,便携手散步去了。饭桌上终于可以高谈阔论,有人开始讲好笑的段子,逗得所有人捧腹大笑。
希文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手指支着下巴,偶尔弯起嘴角笑笑。饭菜吃到尾声,有人提议明天不如吃烧烤,这个季节最适合撸串喝啤酒了。大家在一个客栈里住着,也需要撸串来交流感情。
大家似乎都没有意见,便将眼光投向希文,似乎她才是最后的决策者。她被所有人注视,浑身感到不自在,她立即点点头说:“可以的,我可以帮你们准备。”
大家欢呼着起身,各自离场。
付晓大概也察觉到希文有些累了,便自告奋勇说:“姐,你去歇着,今天的碗我包了。”
希文似乎并没有因此如释重负,反而皱了皱眉,不相信地说:“你确定不会再把我的碗啐了?”
付晓在客栈刚开张的时候,洗碗摔了不少碗,盘子什么的。以至于后来一段时间,希文连厨房都不准她进。付晓被揭了老底,红着脸说:“姐,你别这样,还有人在呢。”她看了看易扬,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希文无奈地笑了一声,拍了拍付晓的肩膀,说:“好吧,就交给你了,小心点,碗摔了不重要,不要把自己弄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