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王把船上所有会游泳的人都派下去,轮流在附近的海中寻找小月。到现在,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龟船不停地在海上划着圈子,一拨儿一拨儿的军士下海、上船,大家都忘记了疲劳,小月以她俏丽的外貌、开朗的性格、平易近人的行事习惯赢得了许多人的好感,这件事情的突然发生,许多人都不能接受。
龟船的残桨得尽快恢复,不然,我们这些人的前途堪忧,我来到舱底,仔细察看筋条的断裂情况。筋条的断口处有些发白,但是横截面却十分的整齐。
船外边的两条龟足,敌船除了在它的上面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划痕,并没有其它的破损之处,我这才放了心。
我只能采取拼接的方法。
筋条在扯断的过程中,发生了延展,柳眉也跑下来帮忙,我说,“正好。”
我用鱼肠剑把龟盘被拉长的部分纵向削去了三分之一,两端搭接在一起,这样,连接处不至于过粗,粗的话,它们在木轮的凹槽内滑动的时候就会犯卡。
柳眉在我的旁边看着我忙碌,其实她一点忙都帮不上。
“用什么东西捆绑呢?”她问。我拿起地上刚刚削下的两条筋丝,“就用这个。”我说着在需要捆绑的地方做最后的修饰,看起来会让它们越拽越紧。
“真聪明!”柳眉说。
“哈,这才哪到哪儿啊,要是小月在这里,她一定会扑上来……”我停住不往下说了,默默地干完手里的活,她随着我走了出来。
龟船再一次能够直线行驶了,人们欢呼起来,我坐了龟船的甲板上,望着一眼看不到边的大海发愣,大海现在平静得像个处子,水波不兴,是怕惊醒了小月的梦境么?
为了船上的所有人能忙摆脱干渴的威胁,我们得走了,我们不能无限制地在这里找下去,船上的许多人都快要坚持不住了。
我没有反对,不能自私,我们开起了大船,头也不回地向着正西方驶去。
午后天空中下了一场雷雨,从东边卷来的乌云中有无数的闪电,像金蛇狂舞。人们疯狂地冲上了甲板,有人搬出了所有的坛坛罐罐,摆好在甲板上,所有的军士们不约而同的脱了衣服,赤着膀子在大雨中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欢声笑雨俨然不顾近在头顶的炸雷。
天海处一片混沌,海面上跳跃着数不清的蝌蚪形水珠,我也在人群里,对他们说道,“耍够了就让一让,我们还有女士也想洗一洗呢。”
他们也洗了个痛快,听了我的话一齐嘻笑着跑回了舱里,然后,她们就从尾部的舷窗里钻了出来。
雨水是不凉的,它们裹挟了正午的全部热量,浇在身上竟然有些暖暖的。画、六角、姜婉清、刘妍、齐雪、柳眉全都到了甲板上,现在这里就是她们六个,外加上我,这场难得的透雨,虽然打在皮肤上有些疼,但是她们都脱得光光的,尽情地接受大雨的冲刷。
六个,而原来是七个的。
她们冲过来,伸出几只手,在我的身上搓着,“好好给他洗洗,晚上睡个好觉!”
后来她们看到我眼中的泪水,泪水与雨水是有区别的,于是她们刹那间安静下来。
我忽然想游泳。于是对画说,“你带她们下去吧,时间久了会着凉的。”
画使个眼色,几个人从龟船的后部舷窗中回到了舱间里。
我纵身一跃,投身入海。大雨让我重新焕发了活力,可是我却始终觉得身体里少了点什么,我得到海水中不停地翻滚,那里面有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是我须要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鱼说,你看不到我的泪水,因为我在水中。
我就是鱼。
我的手臂直插到水中,划动的时候,我仿佛摸到了小月柔软的身体,她的秀发如波浪般的柔顺,她的笑靥如水痕般的浅淡,我仰泳,靠在她绵软的身上,水波如她的浅吻,环绕着我的脖子我的脸。
都说世界上的大洋是相通的,那第,她现在可能是在黄海中,也可能是在鲸海,还可能是在爪哇海,可是我只想在这里和她告别。
大船在雨幕中停下了,静静地停在那里,甲板上站立着一个挺拔坚毅的身影,那是田王。
“小——月——”我的喊声冲不破厚厚的雨帘。
“小——月——”水面跳跃的蝌蚪渐渐地隐伏于水中,一线亮丽的阳光穿透了云彩的缝隙。
我朝着龟船的方向游去。
田王和我说起了那条最后的木船,它在着了火之后就没了踪影,“你说它会跑到哪里去了呢?”田王问。
“大概是跑到海底去了。”
“我却不这么看。”田王说道,“到海底去的话,我们总能在海面上发现点什么,比如一两块破船板、或者是点别的什么东西,可是水面上什么都没有啊。”
田王说的是实情,木船的消失与小月的消失都是那么的不可思议,要知道一,坐船肉蹼控之后并没有多大的功夫,我们就发现了小月的失踪,而且众多的人随后就开始了大面积的搜索,我们都一无所获。
“您是说……”
“我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从来都是相信奇迹的。”田王说。
“要不,我们再去找找。”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但是田王的话分明给了我一线希望。
“我们的粮食不多了,淡水也需要补充,你看看,离我们现在这里位置最近的陆地是什么地方。如果你的小月仍然活着,她多半也是在那里。”
我一把抓过了蛇丹,在上边看了看,“我们只有继续往西走,我想距离海岸也不会太远了。”
“那里是什么地方?”
“是一座岛,又不是一座岛,一般的岛屿没有它广阔,叫……叫……”
“呵呵,田纵,我发现你这两天变得很健忘呢!”田王笑道,“还有多远?”
我很健忘吗?怎么小月的影子一直也淡化不去?一切都好像是在昨天,她站在我的身边,在吃着姜婉清或是六角的醋,脸上的笑容让我猜不出她的醋意是真是假。
“不会超过一天的里程的。”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好!”田王一拍大腿,“传令下去,我们一鼓作气,加快航速,越早到达越好。”
我看着田王的兴奋样子,猜想着他关于小月的那些话,不知道是他在安慰我,还是确有这种可能。
这片海是我们出了麻六家海峡之后的第一片海,过了十度海峡和那片群岛之后,整片海面上都不再有什么岛屿,也许田王说的是正确的,如果小月有幸能够活下来,那么她一定是在那里。
换句话说,如果那里还没有她的话,我就什么都别想了。
我想着撞船之后荷兰人船上嘈杂纷乱的火中身影,那些影子像是梦境一般,一睁眼就消失得没有踪迹,我相信田王所说的,他们那么多人都没有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这是有些不大正常,不合常理。
我跳起来,大叫一声,“目标!正前方!天黑之前到达!”
从现在到天黑还有两个时辰的样子,在我的带动下,动力舱的军士们就着我们收集的雨水,力了一顿饱饭,奋力开动了大船,姜婉清跑过来,从木轮上拽下我,说道,“哥,你好啦?”
“什么话?我从来也没有坏过啊。”
“那你快下来,让别人也出出力气。”她说了好几次,我才从上边跳下来,问她什么事,她说,“我们一致认为,你该休息了。”她见我无动于衷,又说道,“小月姐也不希望你这样。”
“好好,我们去睡觉。”
看到我乐呵呵地回来,她们都很高兴,六个人看着我,是那样的亲切,我的眼睛不去看哪一个人,甚至不去人从她们的头顶上看过,“老婆们,睡觉喽。”
“老公你今天睡在中间。”有人说。我往那里一躺,随后她们依次在上了床。
以前无论我怎么躺,都不会是正中间的,我知道是为什么。我不去想,因为再过不久,当我醒过来的时候,也许就看到小月了。
我的手从没有像今天这样老老实实地贴于身体的侧面,正面朝上,不去骚扰任何人,渐渐的呼吸匀称起来,细心地用鼻子去搜寻空气中的某一种味道,那种味道是个人的,一天前她还在这里。
多理论上说,她的味道不论过多久,都会有一些飘荡在空气中,剑麻料子的床单上也有她的痕迹,我会不会渐渐地把它忽略?
最后我激动的心和激动的心绪都一点点一平缓下来,原来 找气味比数绵羊更有效。
很快我就感觉到有温暖的手臂缠绕上来,在我的身体上游走,耳畔再一次响起了那熟悉的呼吸,吐在我的脸上。
外边有人说话,是田王的声音,还有一个人的,我不想起来,我听角和刘妍在激动地说,“是黄岩,找到他们了!”
“我们轻一点,不要吵到他。”这是画的声音。
而我一骨鲁爬起来,“什么?找到她了?她在哪?小月在哪儿?”
六角说,“我们听到好像是黄岩的声音,这么说,他们也到达了这里。”
这消息也同样让我高兴,黄岩能摸到这里来,小月为什么不能呢?
我跳起身来就往外走,她们在后边说着,“天还黑着呢,”天黑都能找到黄岩,是啊,这不就是个好的兆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