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微雨,又一场落花时节。
韦墨焰前往南疆已有数日,而去向只有几位堂主和宿主知道,阁中子弟并不知情况,以为又向往常一样几天便可归来。因有着韦墨焰在,那些虎视眈眈的门派、仇人才不敢前来滋扰生事,一旦他远赴南疆不在阁中的消息传出,保不准会有多少人趁虚而入。
“姐姐,阁主这次离开会很久吗?”
离破月阁不远的青堤上,娇弱可人的绿衣女子询问旁边的人,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
堇裙轻曳,掀起一篷草香,与幽淡的胭脂香味缭绕在一起,分外诱人。紫袖在云衣容的搀扶下慢慢走着,雍容神情中带着三分笑意:“不过月余而已,寻到要找的人之后便会回来。怎么,才这几日就相思成疾了?”
“姐姐何故总是拿衣容打趣……”两片红霞飞舞,云衣容羞涩低下头。
紫袖知道云衣容迷恋的是谁,更知道这份痴情得不到任何结果,因为那人的心里,除了一袭红白交错外其他皆为无色。只是云衣容性格固执较真儿,如何才能婉言相劝呢?
“对了,衣容,为何程家小公子几次来请你去诊病你都拒绝了?之前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别提那人了,”云衣容眉间一蹙,愁容写了满脸,“我只当程公子是朋友,可他那日……未免太不顾及我的感受。”
风流的无尘公子程萧白一片真心寄托于破月阁医娘身上,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早有好事之人传得满城风雨。云衣容虽不讨厌他,却也没有多余的感情回报他的痴恋,是故程府几次派人来请她都毅然拒绝。还有一个原因云衣容不曾对外人提起——程萧白是红弦的弟弟,而红弦又是那人所爱,难不成要嫁了程萧白每天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与仇人眉来眼去,色授魂与?
对她来说,红弦是不可饶恕的仇人,罪孽深重。若不是因为她,云家怎会卷入破月阁的内斗之中,又怎会连累得她家破人亡,远赴他乡?更何况,她还抢走了阁主韦墨焰的心,让她一缕情丝却无归处。
卢瀚海死了,少辅被逐出破月阁,沈禹卿又改头换面成了红弦的拥护者,眼下竟再找不到一个可以帮她铲除红弦的人,嫉恨与烦忧一直纠缠着她,如影随形。
“紫袖堂主!”远远有人呼唤。
难得俗务中偷得一刻清闲,却是马上就终止了,这片浅草如茵、旭风和畅总与自己无缘。紫袖牵起一抹苦笑。
“什么事如此急促?可是阁主有消息?”
沈禹卿摇头,举起手中刚刚收到的信笺:“诸事不利。”
诸事不利……紫袖闭目深吸,胸口的隐痛依旧,可再睁开眼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强干:“说吧,都什么事。”
“先前因矛盾而中断联盟的各大门派再次集结,执牛耳者依旧是重华门,可这次他们并未对各地分会出手,而是直奔江南。如猜不错,当是为了直捣黄龙而来。”
破月阁前番刚经历内变,如今不只是各地分会,便连破月阁总部也是人手短缺,否则阁主也不会急于去南疆招服人才。这时间各门派突然冰释前嫌再次结盟,而且大有一举攻破之势,其中原因令人担忧——极可能是阁内有人走漏了风声,这些人得知韦墨焰远赴南疆无暇守在阁中,所以才匆忙集结再次来袭,生怕等他回来后错失良机。
怕什么来什么,如今只有自己和沈禹卿、少宰、华玉等人,要如何面对高手如云的各门派联盟?
“继续说,还有什么?”
沈禹卿犹豫半晌方才开口:“鬼影邵晋侯传信,说是阁主与红弦堂主在锦城遇袭,似乎他们的行程已被外人知晓。怪的是,那些人的目标并非阁主,而是红弦堂主。”
“红弦……”紫袖黛黑细眉越蹙越紧,右手不由得抚上胸口,“只怕,他们是冲着玄机去的。”
得玄机者得天下。当年月老曾在江南萃暝居如此宣称。
多少年浮华已逝,月老的尸骨大概都风化无踪了,可这句话早已成为无数人心中之魔物,一旦听见半点与其相关信息便疯魔般寻找。如今身为月老唯一传人的红弦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些想得天下的痴妄之人自然会蜂拥而至,不惜一切代价夺得先机,期盼自己能不劳而获,以天道胜人力。
苦了红弦,本就命途多舛,还要背负如此沉重的家仇,如今更是怀玉其罪,成了众矢之的。
“红弦有阁主在身边,想来不会有危险。还有其他情况吗?”
“还有件事情殊为蹊跷,尚存疑点。”沈禹卿收起信笺,面上疑惑之色甚浓,“不久前剑南万俟一族惨遭不明身份的高手杀害,竟没有留下半个活口。因为之前阁主曾前往毒王谷寻红弦堂主并与万俟家公子发生争执,所以江湖上很多人都传言此事是我们破月阁所为,但是阁主离开之前并未下过这种命令,去往南疆后更不可能命人前往剑南。这件事,倒是成了悬案。”
这次连紫袖也无法回答了。
万俟家素来与人无怨,更别提招致灭门的大仇,如果是有人栽赃诬陷于韦墨焰,又为的什么呢?
想多无用,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各门派联盟想要攻过来定然速度不慢,阁主与红弦不在,自己就是唯一能做主的人了。紫袖不敢耽搁,多年来养成的干净利落的习惯不允许她有丝毫拖沓,尤其是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
“事不宜迟,立刻修书传往离南疆最近的接收点,无论如何要在最短时间内找到阁主说明情况,请他尽快归来。另外加急调回十二分会所有功夫尚可的子弟,十万火急,无故耽搁者就地处决!”
“属下明白!”
沈禹卿离去后,紫袖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滚,禁不住又咳了起来。云衣容忧心忡忡地在一旁轻拍着她背后,也是满面忧色:“姐姐,以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没办法剧烈活动,本是连操劳都不该允许的。”
“那又能怎样?”苍白憔悴的秀丽容颜望向南边,刚刚晴朗的天空再次迎来阴霾的雨云。
“便是死,也要守住他这两年的心血结晶。”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韦墨焰还不知道暴风骤雨已经来临,依旧在为寻找第二个人奔波于幽深山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