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晴楼的热闹与锦别亭的萧索如天渊之别,浓烟滚滚,冲天一柱,远在城郊也看得分明。
“看来他们‘迎接’的人不只是我。”不含半点感情的声音淡淡道。
在此伏击的人中并没有值得出手的高人,明知韦墨焰身份还以卵击石,这么做的目的定然不会是想要击杀他,唯一说得过去的可能便是调虎离山,有人企图向夏倾鸾下手。
韦墨焰并不着急,他很清楚夏倾鸾的实力,这些没名没姓的小人物就算来上十个二十个尚不足以伤她皮毛,何况还有九河与少弼在她身边,若非一流高手出面绝无胜算。
“跟踪他们许久,你可知这些人来历?”
邵晋侯沉思片刻道:“多年未与江湖人士打交道,也不知猜的对不对,看他们的功夫套路颇像是洗尘宫的人。”
“洗尘宫?”平静的脸上神情安然,“那就更不必担心了,便是洗尘宫首领亲自前来,也只能做她弦下亡魂而已。”
跟在身后的邵晋侯没有说话,他只听说过韦墨焰的功夫深不可测,却不曾闻到有谁提起红弦,全部所知也仅限于破月阁阁主形影不离的孤傲女杀手、不以武功见长的月老唯一传人这两点罢了,如今听韦墨焰的口气,倒好像她亦是少逢对手的厉害角色,竟连剑南万俟家所总结实力排行中位居十三的洗尘宫首领也没资格与她相提并论。
究竟是他太过相信红弦,还是那个女人真有这等能力,恐怕只能在之后漫长的时日中慢慢了解了。
喧嚣鼎沸的浣晴楼,危机依旧在上演。
少弼正要冲上楼去时,烟雾弥漫的楼梯上滚下一个人影,恰好停在他脚下。锋利的长剑从中折断,看切口的整齐程度当是赤情造成的,这说明红弦已经发觉异样并与敌人起了冲突。跟九河对视一眼后,二人毫不犹豫冲向火光隐现的楼梯,越过重重黑烟,几道快速交错的身影映入眼帘。
夏倾鸾一身大红衣袂无论在哪里都分外惹眼,翩似蝶,宛若花,纤细如柳的身姿在围攻下游刃有余,而对手身上则伤口重重,相比之异常狼狈。
漫天华丽而妖冶的红色光芒惊住了九河与少弼,春天演武还败在沈副堂主手下的红弦何时变得如此强悍?赤情旋转飞舞挥斥有力,一道道赤芒如同神赋红莲之火,大开大阖之势与阁主使用墨衡剑时极为相像,只是少了一分霸道,多了一分柔韧,轻软之中带着凌厉决绝,硬是将完整的七霄剑阵冲击得七零八落。
韦家三代不世出的天才数十年心血凝结,又有天资卓绝的韦墨焰亲自相教,如今的夏倾鸾足以跻身大家行列。
见九河少弼赶上二楼,中年男子抹了下脸上飞溅的血迹,恨恨地喝道:“收!”
还能行动的几人如释重负,纷纷以最快速度从窗口跃下楼去。
这一战洗尘宫虽未出动最强高手,却也是倍加重视地命护法马秋田带着六位排得上名号的弟子前来,没想到仅红弦一人便立克七霄剑阵,使得洗尘宫一人身亡,其余六人除马秋田外皆是浑身带伤。
“我去追……”九河飞身就要从二楼跃下,被少弼一把拦住。
“算了,你有重围中全身而退的把握吗?”转头看夏倾鸾面色如常应该没受什么影响,少弼稍稍安心,“属下来迟,请堂主责罚。”
夏倾鸾摇摇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先离开这里再说。”
所有客人早已疏散到了浣晴楼外,只有掌柜的和小二们还在奋力扑救,直到有人从二楼跳下来才知道刚刚发生了一场争斗。九河拎着死去的洗尘宫手下丢到掌柜的面前,掏出一锭碎银交给领房小儿:“火是洗尘宫放的,你若有能力可以去找他们理论,不想惹事的话就忍下去。到兰陵破月阁分会也可以,自会有人出钱重整客栈,你照旧当你的掌柜。不过,以后浣晴楼就归破月阁所属了。”
破月阁的财产并不来源于横征暴敛,大部分都通过这种保护和归属的方式进行积累的。作为首领的韦墨焰很清楚,任何领域都一样,没有财力做后盾,凡事只能空谈。
“倾鸾。”混乱之中,修长稳重的身影穿过人群来到身边,眼中并无意外之色,“洗尘宫的人?”
“嗯,马秋田带着七霄来的。你那边也有情况?”
韦墨焰点头:“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连个值得动剑的人都没有。看来这拨人是冲你来的。”
已经有人开始打玄机的主意了。
“这位便是红弦堂主吧?玉骨冰肌,花容如雕,果然有倾世之姿,不愧是烟贵妃后人——”邵晋侯话音未落,一道红芒高扬,浓烈的杀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面而来。
白色剑身轻转,正拦在邵晋侯身前,与赤红细弦两相交缠:“自己人。”
只这一句话就让夏倾鸾眼神冷了三分,韦墨焰虽然对邵晋侯出言不逊不满,但不知者无罪,也不便深究。
“破月阁不计过往,任何人都要与过去的身份断绝,其他人的事,最好不要妄加评论。”
烟贵妃就是阮晴烟,封号是在其自刎于金銮大殿后靖光帝追赐的,对其他女人来说也许这是荣耀,但对萧家而言,这是莫大的侮辱。尽管夏倾鸾跟随月老的时间只有短短五年,然而在这五年之中,耳濡目染无不是师父对娘亲的夸赞、追思,容不得半点诋毁,对阮晴烟的爱,对靖光帝的恨,在月老死后全部都交托给了她,所以在她心里,任何敢对娘亲有半点不敬的人都罪大恶极,死有余辜。
高手过招往往在一夕之间,尽管被韦墨焰拦下,可邵晋侯已经深深了解到红弦所蕴藏的实力,虽然还不知道她的极限如何,可要对付自己,确实绰绰有余了。即使不想承认,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狡辩。
邵晋侯既不再挑衅,双手抱拳,目光转而变得谦谨恭敬:“在下鬼影邵晋侯,是韦阁主麾下新人,刚才言语中有得罪之处,还请红弦堂主海涵。”
杀人不过头点地,继续纠缠下去只会让韦墨焰左右为难。夏倾鸾冷冷收了赤情,再不言语。
“鬼影,你暂且在锦城留守注意各门派异动,等我从南疆回来后再一道回去。少弼九河,去牵马,准备出发。”
三人领命后各自离开,刚经历厮杀又受了邵晋侯的气,夏倾鸾难免面色不善,头也不回沿着锦水河往前走去。
韦墨焰知道她是气自己出手阻拦,对她来说,阮晴烟三个字是不可触碰的隐痛。
“还在生气?”
“怎敢。”她走一步,他便跟一步,无论如何也甩不开。夏倾鸾干脆停了脚步,然而语调依旧生硬冰冷。
“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带着潮气的身影走到身旁。碧波粼粼的锦水河边,默契的黑与红比肩而站,宛如意境绵绵的水墨画。
“事情有变,我担心你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