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百态,因爱生痴,因恨生魔。
而爱恨一线间,便是痴魔亦同源同生,终岁为伴。
昆嵛山峰高石险,涣岚洞阴风阵阵,血狱龙池边有谁痛入痴狂,破世成魔。
宁愿终此一生以性命相守的人就在他面前奄奄一息,冰冷指尖滴血,皓腕赤鸾模糊不清,任凭怎样呼唤都不再睁开双眼,只余微弱呼吸证实一缕芳魂尚未离去。
“你若走,我便以天下为你陪葬。”
执起森寒细剑,雪刃戾锋,没有任何招式剑花,就那样平举着,直直面对亲手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祸首。
那般吞噬一切的气魄足可逆天,孤木连连后退,直退到石台边缘无路可走,剑锋却半寸都不曾远离,阴冷戾气逼面而来。
“韦墨焰,该死的是你!”一声厉喝,木椅上委顿之人竟自袖中扬出大把花籽,那是他失去手脚筋脉后唯一能使用的武器,无锋,却可使人生不若死。
玄衣孤影只是斜斜一剑挥出,凌厉剑气卷着细碎的花籽撞在凌天身上,登时朱红呕尽,胸如撕裂。而这尚不是结束,无名残剑接连几道清光划过,速度并不快,每一剑却都刺在人身上最痛的穴道,未偏分毫。
直到出卖了他和她的叛徒变成了血人,不,座椅中的活物已不能再称之为人,那是一方汩汩流血的肉块,不能说不能动,双眼已瞎,双耳已剁,是他能想到最残忍的致死方式。
飘落的花籽有些附着在播撒它们的主人身上,小而密实的黑点饱饮血肉后竟似有了生命一般,不顾世间常理疯狂地生长,抽叶,开花。
一朵朵猩红妖花盛绽在血肉模糊的躯体之里,蜿蜒根须从体内刺破皮肤尖锐透出,枝叶,花,从眼眶中、口舌里、耳洞边汹涌冒头,茂盛繁长,当所有枝茎结出果实时,椅中已经看不出原型,只剩侵占全身的艳烈红花炫耀地继续生长,而作为花房的人,依旧痛苦地活着。
花蛊,凌天说过要在她身上种满花蛊,生不如死,让他眼睁睁看着。
结局,却是自己用血肉灵魂哺育一片妖冶繁花。
眉目始终不曾动,冷寂的双眸中没有半丝感情,仿佛他就是专司杀戮的恶鬼,又像为征战而生的斗神,本该如此残忍。
孤木开始颤抖,这位一手安排了一切的离教教主终于发现,那样逆天的强悍根本无从对抗,他的幻术,他的蛊毒,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止韦墨焰逼近的脚步,以及即将到来的死亡。
高举的剑没有落向孤木,而是猛地一震,与洞口方向飞来的精致匕首撞在了一起。
匕首袭来的一瞬间韦墨焰便猜到是谁,奇耻大辱那人一定是要报的,而他亦有笔帐需找那人清算。
一击未能得手,息赢风大致知道了自己的结局,惨厉笑声沙哑不断:“韦墨焰,你得了天下又如何?依旧是要看着红弦一步步走近陷阱之中。什么人中龙凤,只剩一人,我看你们还如何鸾凤和鸣!”
眼中凶光毕露,息赢风再次迅疾出手,然而这次的目标不是韦墨焰,而是倒在地上无声无息如若死去的夏倾鸾。
想要让韦墨焰痛不欲生,与其颠覆他用心血换来的天下,倒不如送一场绝望给他,既然红弦是他此生唯一在意牵挂的女人,那么就让他失去吧,再无挽回可能。
“若不是你,我与倾鸾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金铁相鸣,纵是息赢风行动再快却也及不上天纵奇资的韦墨焰,那一掌没有震碎夏倾鸾的经脉,而是被空手阻挡后再次推回,汹涌内力直接打进了自己体内。
清冷声音平静无情,与最初出现于武林之中的人中之龙别无二样:“息赢风,你也要为她陪葬。”
红弦在山腰便将泠河斩杀已经大大出乎孤木意外,而后曾立于武林荣誉顶点的重华门门主息赢风一招之内被制,更是让他对全盘计划彻底失望。离教中可用之人不多,是而他先拉拢彼时还在重华门中的少辅,在重华门即将被攻破之时又通过少辅将身败名裂的息赢风收入教中,本以为有他们二人加上泠河,再布下天罗地网,红弦与玄机必定落于他手。
然而他低估了那两个人的实力,单是红弦一人便逼得息赢风提早出手,而泠河终究没有逃过一劫早早死在决战之前,凭他半残之躯如何能胜得了有天绝之称的韦墨焰?
孤木心里恐慌无际,表面仍强作镇定,短粗手臂偷偷伸到背后,在韦墨焰绝对看不见的身侧山壁上,几条铁链无声垂落。
无力之人总会想到借助外力,机关奇巧,御鬼通神,都是为了弥补自身力的不足,譬如这几条看似平常的铁链,均有着足以逆改全局的力量。
涣岚洞乃是自然天成,龙芯果则是离教先祖移植的神草,早在百年前便请得世外能工巧匠在此处山洞内布下机关暗扣以防外盗。当孤木决定利用龙芯果引夏倾鸾上钩时又特别将洞内机关重重翻新,每一条锁链、每一块凸石,凡是暗扣皆熟记于心,何时该动何机关分外清明。
当中的一条铁链被沉沉拉动,顿时洞内巨石移动之响震耳欲聋,除了早有准备的孤木外,韦墨焰与息赢风都是身影一晃险些摔倒,石台边缘渐渐下沉,眼看就要与整块石台脱离。
极端的人总愿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如果不能得到玄机,那么至少毁了它,不让任何人得到。
韦墨焰不曾料到石台竟会分离,只见那道惨烈的红色随着边缘去势跌落在下降的石条之上,慢慢向下滑去,蓦地,浑身一阵冰冷。几乎是下意识,玄衫猎猎奔向马上就要消失在视线之中的夏倾鸾。
他的手伸出那么久,一次次被冰冷拒绝,又一次次固执地主动去牵系,如今,怎么会再放开?
下沉的山石终于崩毁,失去意识的红色身影跌入洞底那一刹,赤鸾与黑凤再次相遇。
哪管身后谁趁机执剑袭来,他只想拉住即将离他而去的那只手,说好此生再不相背而行,由她如何,他却绝不会再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