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元阁一如既往的昏暗,那大开着的窗子并没有为三元阁添一丝新鲜的空气,去吹散这腐朽的、没落的、陈旧的气息。
“你确定是在这里吗?”陈应皱眉。
萧琪静立在门口,笑道,“应该是的。”
“罢了,今日先不找了。”萧琪忽然拉过陈应,“劳烦国士再跟我走一次。”
“去哪里?”陈应明知故问。
“父皇那里。”萧琪简单的答道。
御花园内,正是百花齐放百鸟相鸣的好时节。因此,许多宫娥妃子们也趁着这时节出来透透气。
光滑的鹅卵石甬道上,安修媛被几个宫娥搀扶着,路过一丛丛的娇艳。一手煞有其事的搭在隆起的肚子上,笑的甜蜜。
“哎呦,娘娘注意脚下。”
一个宫娥夸张的叫道。
安修媛敛起笑容,一个巴掌不留情的落在了那宫娥的脸上,面色不悦,“都说过了皇上要静养,要静养,怎么你们就没有一点记性呢?”
“哎呀,娘娘万不可伤了身子。”那被打的宫娥慌忙跪下。
“罢了罢了。”安修媛复尔温柔了起来,垂首看了看自己的宫阁华裳,看着微隆的腹部,轻轻一笑,“刚刚也是本宫一时情急,你且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那宫娥战战兢兢的起身,站在了安修媛的身后。
“哎,对了,现在的安修媛已经不是安修媛了。”远处的萧琪抬眸,忽而对陈应笑道。
“那是什么?”陈应仿佛并不在意这些。
“现在可是安淑妃,淑妃娘娘,也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崇了。”萧琪若有所思。
陈应的眼光始终都在路边那一丛丛的姹紫嫣红上,就连安修媛,哦不,是安淑妃走过来都未曾发觉,依旧自顾自的说着,“那又如何,皇上也没几日了……”
萧琪慌忙扯了扯陈应的衣袖。
陈应抬头,随着萧琪一起行礼,“参见淑妃娘娘,娘娘千福金安。”
等了半响却不听回话,陈应好奇,略略侧目,却见安淑妃瞪直了双眼,狠狠的向后栽去。修长而洁白的手指还颤抖着指向陈应。
陈应忽然想起曾经这双手指搭在明黄的名册上,宣自己见了林淑妃;曾经也有这样一双手指搭在剑柄上,想要取了天合帝性命;而如今,这样一双手指颤抖着指着自己,而手指的主人,早已昏阙。
当时过境迁,很多事情再想起来就顺理多了。
陈应忽然想明白为何林丽容被贬她会晋位,后宫的斗争向来都残酷的很。因为后宫中居住着的,往往不只是单纯的女人。
还有杀手,安晴。
萧琪和陈应一直都跪在那里,等着安淑妃被那些宫娥急急抬过,萧琪方才笑出了声,“好啊你,不亏是国士,这句话说的可真够恨!”
“可我……”陈应依旧低头,盯着一簇杂草发呆,“我并不是故意要说出来的。”
“哎呀,我们倒是忘了今天来干什么了?”萧琪忽然站起身,“快点吧,别啥跪着了。父皇还等着我们呢。”
再次走入这个充斥了药的苦涩与脂粉香气的地方,陈应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其实想想,这一次来,距离上一次,还不到一天时间。
几案旁的地板上依旧摊放着那本用诡秘的文字写成的邸报,天合帝面朝墙壁,呼吸绵长而均匀。
“你来了?“
天合帝忽然开口,只是未曾转过头来。
“儿臣来了。“
萧琪不敢放肆,毕恭毕敬的行礼。
“你这邸报上写了什么?告诉国士,也说给国士听听。“天合帝的语气似乎带了一丝怨气,指着摊落在地板上的邸报哑声道。
“这……”萧琪捡起邸报,凝神看了半响,忽而道,“父皇,这不是儿臣的字迹。而且……这件事情,儿臣也是在看了这邸报后才知道的。”
天合帝拼命压抑住自己的咳嗽,仍旧问道,“这么说来,你也不知道?”
“儿臣……刚刚知道了。”萧琪低眉垂首。
陈应站在萧琪的旁边,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心里有些急,可也不好插话,只是垂首静立在那里。
“这么说来……是左相一人伪造的喽?”
天合帝终于转过了身,但始终不肯抬头看萧琪一眼。
萧琪心中奇怪,却也不好问些什么,只能垂首道,“是,也或许……不是。或许是人有意陷害儿臣与左相。”
“这整个朝廷里,能写出这样文字的的人能有几个?”天合帝忽然暴怒,“限你三天,若是查不出来,你便给我滚出帝京!”
萧琪垂首,“儿臣明白,儿臣遵旨。”
天合帝因为暴怒再次咳嗽了起来,点点血红溅落在他纯白的衣衫上,也有些溅在金黄的枕头与被褥上,触目惊心的视觉。
“这低保上说……铁木格死了。”
萧琪伴着陈应走出殿门,天空中万里无云,阳光普照。
陈应却在听完这句话后,猛地一愣。整个后背都衍生出一阵凉意……整个世界也仿佛失去了原有的色彩。
“你说……什么?”陈应很难保持镇静,脸色十分的狰狞。
她不敢相信,那个信誓旦旦的说着要用整个草原来像她下聘礼的人,那个双眸如同琉璃般熠熠生辉的人,那个许下“只要你要,你要我有”誓言的人……那个骑马驰骋,笑着收下一束束格桑花的人,就这样迅速的,退出了自己的生命。
“忠顺王他……薨了。”
萧琪语气清淡,转眼看向陈应。
“因为草原之眼就是他的命,你用草原之眼做了不该做的事,他……自然也活不过几日了。”
“怎……怎么可能?”陈应语气生涩,想要说出一个完整的语句十分困难。
“不是不可能。你是草原的活佛,难道连这些……都不知道么?”有那么一瞬,萧琪的脸上忽然挂了一抹淡淡的怜悯,仿佛俯视着自己,洞穿了自己心底唯一的愧疚。
“你是草原的活佛……难道你连这些都不知道么?”
“都不知道么……”
萧琪的声音仿佛梦魇,一次次回旋在陈应的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