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可会赋诗?”男子的手指原与如烟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此刻却突然撇下如烟,转头去问一旁与他人谈笑风生的映晨。
“桃花不精此道,望殿下恕罪。”映晨举起酒杯,水汽蒙蒙的眸子认真的看着男子,让他不得不心一软,信了她的话。
七年之前,他的晨儿最不喜诗歌。
七年之后,他却在扶春居内找到了一个样貌与晨儿同样巧致,同样不喜诗歌的女子。
老天这是要补偿他么?
要给他一个解释清楚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的机会么?
心中早已萌动,这七年来,他日日守着晨儿曾经给他秀的香囊入睡,他的房间里还挂着晨儿微笑的画像。这七年,他也不好过,尤其听到婉贵妃说是自己将晨儿推下山崖的那一刻,天晓得他是多么想要痛快的自杀了事。
若不是顾忌这好不容易得到父皇承认的皇子地位。
但是那一次,真的不是他动的手,可晨儿听得到么?晨儿一定会恨他的吧,那天是他说要带着晨儿去采山果的。
只是,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就没命了……
“你可会弹琴?”男子抛开如烟,大步朝映晨走过去。
“多少是会一点的,只怕是浊音闷调,误了殿下兴致。”映晨的手指紧紧的抓住袖边,狠狠的压抑住那一刻想要逃离的欲望,若她还是楚映晨,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转身走开,可现在她是桃花,扶春居的桃花,扶春居正在伺候贵人的桃花,怎么可能走开?
“没关系,且弹来听听。”男子的兴致不减,随即抬手命人太过一把上好的号钟琴。
映晨笑笑,随即面无表情的说,“看来殿下也是爱琴懂琴之人,却不知这琴有五不弹么?”
“且说来听听。”男子依旧笑着,眼神温暖。
“第一:疾风甚雨不弹。”
“今夜无风无雨,天气甚好。”
“第二:尘市不弹。”
“这扶春居画舫清洁华丽,可比九天。”
“第三嘛……”映晨故意顿住,眼神带着几许微醉的娇媚斜睨向男子,“对俗子不弹。”
男子会意,拍拍手赶走了画舫上所有人。刚刚还热闹的画舫,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只留下一个席地而坐的粉裙女子和一个站在女子身侧的男子。
女子脸颊微红,穿着时下流行的开领长衫罩裙,颈洁如玉,往下是一线锁骨若隐,肤如凝脂。
“第四第五都是不存在的了,所以……本姑娘就勉强弹上几声,还望殿下洗耳恭听。”明明是开玩笑的口吻,听在男子的耳中却好似一曲绮丽的歌,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起大红的新房,熏香的床褥。那一位莲步轻移的娇客,执了瓷杯劝饮,在被他拒绝后那娇羞却逞强的神情。
他学着她的样子席地坐下,看她纤细的手指在同样纤细的弦上翻飞。
至柔至美的音调便缓缓从她的指尖流泻。
弯月,淡光,美人如玉。
偶尔还有流水声,抚着画舫的底部,潺潺而过。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不过如此。
映晨的指尖抖了抖,不小心便弹出了几个错音,她本该质问他的,质问他为何要害了她再害她的母妃,质问他为何毫不怜惜的率兵攻入楚国。
犹忆那场血火交加的梦中,他淡而凉,讥诮的笑她,转身,只留下的那句,可惜我们都已不是自己。
可惜,真的可惜,曾经的楚映晨是现在扶春居的桃花,而曾经的墨离,已高高在上,是天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三皇子,萧琪。
只是,现在的桃花,接近现在的三皇子,是有目的的。
“咦,弹错了?”男子的眼眸中笑意顿消,弹琴时用心不专,分明便是对皇室的蔑视,她居然还弹错了音,此罪当诛!
映晨一愣,忙嗔怒着扯断所有的琴弦,蒙蒙的眼光似笑非笑的看向男子,带着小女子天生自有的撒娇的口吻:“殿下,人家都说过了浊音闷调,恐会误了殿下的兴致,殿下却非要人家弹,人家琴艺不精,弹错了,殿下却又要找人家的麻烦……人家不依嘛……”到了最后的几个字,映晨故作扭捏,将头别过一边去,声音也渐渐的低了下去。
男子看着眼前嗔笑的女子,眼中的杀光,渐渐被温柔所覆盖。
曾经,他的晨儿,也是这样半嗔犹笑的看着他,伸手便推乱了棋局。
那局棋,他本是可以赢的,却因为晨儿那样的神情,由着她去胡闹,那棋,不下也罢,她开心便好。
可谁知,结局如此。
这个桃花,真的太像彼时的晨儿了,唯一的不同,晨儿的那双眼眸,无论何时都是清澈如水,一眼便可以看穿,而这桃花,眼睛里永远是蒙蒙的一片,让人想起深秋的雾,,想起古井上湿滑的青苔,看不透。却因为这看不透,而多了许多让人遐想的余地,反而比起那如水的清澈来,更让人着迷。
桃花,桃花……
如此喜爱热闹,鲜艳明快的花,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开得正好。
“殿下!”一声惊呼自门外传来,萧琪整整衣衫,站起,恋恋不舍的看着依旧跪坐在那里的映晨。
“进来说。”
“有人在城内行凶抢劫……但说……说”来人明显很不敢说的样子,犹犹豫豫的看着女子,心内不由也分了神,这女子眼生的很,不过看起来倒有几分像如烟的样子。
“说什么?”关于旖旎的遐想被打断,萧琪心情很不好,怒问道。
“说……他们是殿下的手下。属下想,我们是不是要赶快起身回京,以免引起民怒。”来人一口气说完,被萧琪阴沉黑暗的脸色唬的忙退了下去。
“来人啊!”萧琪背对着映晨,映晨无法看到他的脸色,不过凭她的经验,她知道此刻萧琪一定是面黑如炭,暴躁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