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马上就是高三。所有人的生活变成了抬头问问题,低头做题的紧绷状态。我也被陈燃拽着,在几次重要的考试里进入了年级前五十。那个时候,迷茫是常有的,还以为迷茫是人间常态。那时的迷茫,经年后发现根本不算什么。所有人都对我们说,现在我们拼命想逃离的地方是他们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我一直没懂。如果没有遇到陈燃,周遇,大概率我是不想回忆起我的高中的。被压榨的课外活动,被迫选择人生去向的文理分科,一个人吃饭走路的窘迫,春天时不时飘进嘴里的柳絮,夏季闷热的教室,粘在身上永远一股汗臭味的校服,冬季裹着厚厚的羽绒服跑早操,为了不迟到一路狂奔却在转角摔了跟头的狼狈,打饭时的冲刺,问老师问题时的被冷眼对待,跟在队伍后面没精打采的喊着并不押韵的口号,都是不想回忆的。这些看起来没什么却是我唯一的高中三年,不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么美好,却也比很多人幸运。我不是陈燃,不懂一个人被放在遥远的国外是什么感觉,我也不是张逸,不懂她为什么总是压抑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我也不是周遇,不明白他对我是什么感觉。我只是林嘉渔,一个爱胡思乱想的人。
毕业时的聚会,陈燃看不惯那些在聚会上对答案的人,就组织了我还有张逸三个人的聚会。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那天喝酒肯定是少不了的。酒过三巡,张逸先开了口,“我特别羡慕你俩,”我转头看向陈燃,她有些醉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我,眼里盛满了温柔,“我之前特别的消极,这样的我论谁也不会喜欢的,”她闷了口酒,继续说着,“全世界都跟我讲他们的美好,但只有我亲眼见过她们的一塌糊涂......”说着她又闷了一大口,我赶忙拦住她,“都过去了,我们不想它了,会好的,已经开始变好了,”我安慰着,那时我才明白,都说女孩子像水,但水也分两种,清泉和下水道。总有人的想法很奇怪,以压迫别人为快感,宣泄自己肮脏的欲望。而那个被压迫的人就算某个深夜哭的再撕心裂肺,也不耽误那些人继续作恶。她们需要好久才缓得过来,她们会质疑自己的出现,会不受控制地反复想那些令自己痛苦的过往,再也学不会如何敞开心扉,一旦有人对她们好,这将又是另外一个深渊。或许很多年以后,她们还是会热爱过往的一切,但对未来的一切早也没有当初的殷切盼望。她们需要温暖而坚定的人儿的出现,慢慢融化她们心里的坚冰,让她们相信原来她们也值得陪伴。从张逸身上,我还确定了一件事,每逢我们想要批评别人的时候,就应该记得,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人人拥有跟我们一样的优越条件。陈燃开口,“我之前一个人呆在国外的时候,语言不通,饮食不习惯,一切都是陌生的,只有我一个人。”她每天放学坐公交回家,就是戴着耳机,耳朵里全是音乐,眼睛里只有屏幕,听不到周遭的嘈杂和微风,看不到身边的喜怒与晨光。就这样一个动作,她可以一直保持到公交到站或者手机没电。说到这里,我看到陈燃眼里的光暗淡了,那段时间或许是她人生中至暗的时刻吧。张逸说她很羡慕我和陈燃的友谊,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最羡慕她的地方就是,无论什么坏天气,她都能及时为自己撑伞。后来才知道,她是把那些经年累月的无所依靠变成了每一个准备好的习以为常。人生中的既定,我们对此能做的大概只有坦然相见了吧。或许改变世界的不是时间,是那些在时间中从未放弃的人们。那天,我们一起喝到很晚才回家,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处,回去再晚也不会有危险。张逸在没和我们喝酒之前,算是陌生人。她在那天晚上,向我们娓娓诉说过往的厚重,我知道,她这是接受了我和陈燃。我知道,张逸或许走出来了。
三天以后,我和周遇约了天台看风景,其实是我想表白,我不想留下遗憾,也是在陈燃和张逸的鼓励下,决定向他坦白我的心意,她们俩还专门准备了口号,其实是从政治书上抄过来的,路线要确立,纲领要铭记,方针要贯彻,政策要落实,所以喜欢同样也需要行动。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加上她俩的夸张动作,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他早我一步先到,还带了几罐啤酒。“周遇,”我开口,“嗯,来啦,坐,”一如既往的只是几个字的回应,虽是少年,语气却不疾不徐,像一杯温茶,给人安定。我坐下来,看着他的侧脸,竟有些失落。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了他身上淡淡的忧伤。他和我一起坐在天台上,晃悠着腿一起看日落。他叼着烟,痞痞的,手修长白皙,侧脸柔和,我看着他出了神。直到夜暮降临,他先我一步,“阿渔,我知道你想和我说什么,”他看向远方,傍晚温柔的风吹起他额边的碎发,露出了星月般的眉眼,一时间我竟不知该说什么,“我只是......”他抽烟的动作潇洒好看,烟也和平时的味道不同,甜甜的还带着一丝野性,借着月光,他冷峻的侧脸和滚动的喉结,显得矜贵又痞气。“我之前不是这样的性格,”我那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我只当他是有些醉了,像之前张逸那样。后来才知道,这些夹杂着酒气的呢喃,都是他对另一个人的执着。那天他醉了,却对我说他对我有好大的期待,他知道我以后肯定会比现在更优秀。我也没说出我的喜欢,他既已知晓,那这便是结果。临分开,他对我说,“一帆风顺,阿渔,”我转头,看着他意味不明的脸,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