灌酒坊的街道也比百花坊狭窄许多,从钟楼街向西再转入白水街就算正式进入灌酒坊,一路上满是酒肆赌坊,人声鼎沸。
在这里,高弓离并未化成猫身,满街飘散的尘土还有街边肆意生长的杂草,偶尔钻出一两只老鼠,横穿街道,两侧的巷口,黑咕隆咚的地方睁着几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高弓离。
信上只是说有妖怪谋乱,没有准确的地址,高弓离不知从何查起,只得在白水街上缓慢行走。
路过一家赌坊,几块破布挂在门楣上,象征性遮挡着屋内,在门口就听得见里面摇骰子下注的喧闹,即使高弓离再不情愿,还是想早点查出点东西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是那封信,他或许一辈子不想踏足这肮脏混乱的坊市。
高弓离撩开门口的破布,一只脚刚踏进屋内,另一只脚还在外面,一名瘦弱的男子以及其弯曲的身姿撞上他的腹部,面对撞击,高弓离收回前脚,侧身让出门口,突然又从里面冲出三四名体宽膀圆的大汉,追着瘦弱男子,一眨眼的功夫,大汉就把他压在街边,男子被死死钳住动弹不得
“妈了个巴子,偷东西偷到我家老板头上了,我看你是活够了。”为首的大汉像拎鸡崽子似的把男子捏在手上,嘴里还在不断骂道。
高弓离并不想管这些事,街边路过的人也早就习以为常,匆匆远离。
“偷的东西呢?快给老子交出来。”大汉搜遍了全身,男子就一件单薄的上衣,还有破了裤脚的麻布裤子,全身上下能藏东西的地方一览无余,大汉还不肯罢休,干脆把他扒个精光,但还是一无所获。
“说,藏哪了?”大汉恼羞成怒,不断朝他吼道。
不过又是一通闹剧罢了,高弓离转过身再次准备进赌坊,转身的瞬间,他察觉到方才被撞的位置有东西顶着,掏出一看,是一块圆形手牌,看不出是什么材质,手牌的背面刻着灌酒二字,高弓离这才反应过来
“坊令?”看着手牌嘀咕道。
他看了眼还在街边的大汉,从大汉口中得知坊令是这家赌坊老板的,官府授发的令牌居然被一家赌坊老板掌握,难怪这灌酒坊是如此的的不堪入目,高弓离心中满是鄙夷。
“各位是否在找这个?”他叫住他们。
几人看过来,高弓离挥动着手牌,正是他们寻找的东西,一名大汉伸手就要拿,却被高弓离挡了回去。
“怎么,你也想尝尝拳头?”为首的大汉丢下瘦弱男子,步步紧逼高弓离。
“不要误会,我把手牌给你,你把他交给我。”高弓离瞥了大汉一眼,又伸出手牌指着地上的男子,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男子已经蜷成一团,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你。”大汉拿过手牌,领着一帮人就进了赌坊。
一股汗酸味漂浮在高弓离身侧,他挥挥手,两三步走到男子身边,捻起被甩到一旁的麻衫烂布盖到他身上,接着蹲下身冲男子低声说:“识相的就穿好衣服跟我走。”
男子见装死被识破,眼珠一转,麻溜的翻起身穿好衣服,跟着高弓离进了一处死胡同。
走进胡同的时候男子就感到全身燥热,他感到不对劲,转身想逃,但是胡同口就像有层透明的墙,男子撞得头破血流。
“别白费力气,现在没人进得来,也没人出得去。”高弓离始终背对着他。
能凭空制造一处领域,男子显然认识到眼前的人的恐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发誓:”我下次不敢偷东西了,大侠饶我一条小命。“
高弓离冷笑一声,对于这里的人说的话,他一个字不信。
“那你告诉我,你偷坊令做什么?”
男子还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他没想到高弓离会一眼认出坊令,于是将头埋到胸口,小声回答:“卖,卖钱还赌债。”
没等他说完,胡同里的气温骤然上高,男子额头不断出汗,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男子张着嘴,感受不到一丝空气,窒息带来的死亡感,使他全身上下的汗毛倒立,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拍打地面,垂死挣扎。
高弓离收了术式,“还不说实话?坊令不过是一坊之内管理商户居民的凭证,买来何用?”
经过刚才的术式,男子已经瘫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我说,我说,是教尊让我来偷的,只要得手,我就能入教了。”
“教尊?”高弓离第一次听到这种称呼。
“没错,妖神教教尊。”
北城檀清府正门
士兵举着火把围成一堵人墙,陆问从檀清府内走出来,人墙自动让出一条通路,走入人墙中心,一具男子尸体躺在地上,身侧的六只手有的被强行折断,有的被弩箭贯穿,双腿以交叉折叠的方式呈现,手段残忍至极,看得人头皮发麻,倒吸一口凉气。
“就这一个?没有同伙了?“陆问蹲下身,扯着一只较为完好的手臂,将尸体翻转,尸体勃颈处的刀疤赫然显露。
“回左卫,府内的暗哨只发现这一个,是只蜘蛛精。”身侧的士兵回答他。
陆问掀开尸体的衣服,肚脐处还残留着筷子粗细的蛛丝,露出体外一掌长。
检查完尸体,看不出有价值的信息
“来两个人把他拖出去埋了,直接埋,别丢义庄。”
等尸体被拖走,地面上的血迹也被清理干净,檀清府内外重新回归平静。
与檀清府相隔两条街道的巷口,刘意收刀回鞘,闪入街角不见了踪影。
再回到灌酒坊,高弓离通过瘦弱男子的描述,寻到了一座戏台之前,不过戏台废弃已久,台上都已经长满野草,绕过戏台,从侧面楼梯登上原本的后台,后台更是破败不堪,光从只剩半边门框的门外看去,四处散乱翻转的桌椅,落了一拳厚灰尘的皮面鼓,蜘蛛网无处不在,高弓离推开腐朽的门板,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他再难前进一步。
另一股陌生气息从身后飘来,距他还有十步之遥,高弓离在心中默念,等着他过来。
七八个呼吸之后,一把匕首对准高弓离腰间,高弓离配合的把手举过头顶,身后的人顺势搜查他全身上下,确认没有携带兵刃之后,身后的人才开口
“密语。”
“妖神教众妖平等,教尊赐妖万福。”
高弓离念出事先得知的密语,身后的人听后收起匕首,拍了他的肩膀示意跟上。
在带领下,两人穿过一块皮影杂耍的幕布,此处虽然也是杂乱不堪,相比之下整洁许多,在又穿过一道暗门之后,高弓离进入了瘦弱男子口中的妖神教内部。
一进屋内,只看见一排排背影端坐,排列有序,皆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从中穿过,没人注意这两个左右穿梭的人,走到一半高弓离才注意到,众人面对着一座高台,台上坐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被包裹住,不见真面目。
“这就是教尊?”高弓离嘀咕。
带他进来的男子示意他等候,等他登上高台,在神秘教尊耳边私语一番,高台上的人猛地举起右手,手腕处铃铛伴随摇晃作响,接着底下的人纷纷张开眼睛,不过依旧没人注意到高弓离,也没人说话,场面一度十分诡异,高弓离暗自活动手腕,时刻准备动手。
“各位教徒,你们是否感受到了教尊的指引?”高台上的神秘人缓缓开口,这句话就好像一个开关,等他说完,下面的人群突然爆发,议论声不绝于耳。
高弓离回过头去,发现这些人都是些粗衣烂布的平民,一眼看过去,满屋子的妖怪,某一瞬间,高弓离觉得这个场景是如此的熟悉,恍惚间他居然有些恐惧,来自心灵深处的一种恐惧。
方才那名男子又找到他,拿走了他怀里刻有灌酒的坊令,这是他进入妖神教的凭证,当然也是毫不费力的从赌坊老板的手里偷来的。
坊令到了神秘人手中,此刻他从盘坐变为站立,坊令始终被他高高举起
“众教徒快看,教尊给我们带来了灌酒坊的坊令。”随着他的声音,众人望向他手中的圆形手牌,接着人群一阵欢呼
神秘人接着又从怀里摸出另外两块一模一样的手牌
“如今,灌酒、渠义、蓬东三坊的坊令皆已到手,只要再把百花坊的坊令拿到手,我们妖神教便能在教尊的带领下,冲出这灌酒坊,冲破这十安城,把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类碾碎在脚底。教徒们!众妖平等,妖神教大事将成!“
神秘人越说越激动,竟从那高台上一跃而下,底下的妖怪举起双手,把他托在空中
“众妖平等。”高弓离回味这句话,忽的想起洛菱所说的人妖平等,啧吧一声,依旧是不屑。
不管是什么妖神教还是什么教尊,偷这没有任何用处的坊令或许只是迷惑这些妖怪,不过他们确实妄想生事
“两日后黄昏之时,众教徒随我冲入那静花寺,我们要靠自己拿到最后一块坊令,表达我们对教尊的崇敬。”还在人群之上的神秘人再次高呼,已然退到角落的高弓离听到此话,只是扯着嘴角冷笑,这帮妖怪居然妄想冲入静花寺,昨日他亲眼目睹寺庙内外的守卫,全是皇家亲卫,仅凭这些乌合之众可能连寺庙大门都进不去。
高弓离悄然退至室外,又绕到戏台正面,正准备将这场闹剧的消息传回,余光瞥见黑暗中一个人影从戏台闪出,全身上下包裹的一丝不漏,是刚才的神秘人,行踪诡异的他引起高弓离注意。
高弓离一路跟随他穿过白水街进入灌酒坊深处,再翻过一道深墙躲开巡街士兵,踏上钟楼街,最后从一处巷口钻出,神秘人褪去一身遮挡,破布包裹之下是寺庙僧人的禅衣,就这样,高弓离跟着他一路回到了静花寺,在接受门口守卫的盘查之后,一刻钟之前扬言要冲入静花寺的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化成猫形的高弓离正伏在台阶侧的榕树上,眼睛一刻不离。
“妖神教谋乱,后天黄昏率众冲击静花寺,寺内僧人有问题。”
高弓离回到钟楼就立马提笔传回信息,借助信鸽,一炷香时间之内收到第二张信笺
“风起十安。“
翻至背面,
“剑诛逆贼。”——提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