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轮回,万物有因。在这个人妖共处的世界,因果报应的观念才像是一切的指引。
“陆大人,今晚你要死在这里的结果,你不会再有疑问了吧?“
房间内,只有桌上的蜡烛摇曳着火光,墙上两个人影在火光下扭曲,一柄长剑掠过,带动空气的流动,蜡烛忽的熄灭,
啪嗒,啪嗒
高弓离踏着地板走到窗前,推开靠江的窗户,初夏的风卷走房间里浑浊的空气,冰冷的月光照进来,一地腥红。
承兴二十年,洛都十安南城三江口。
自洛高祖洛知建国以来,十安城依靠这东西走向的宛江逐渐发展,再有人工挖凿的南北两渠,三江河口在此汇集,白日里,江内行船,桥上走马,贩夫走卒沿江叫卖,还有不少商家在此筑楼开店,俨然成为了整个十安城最繁华的地方,一到晚上,随着稍下游的船楼点起灯笼,火光倒映于江水中,红遍半边宛江,十安城内的文人公子,达官显贵皆聚集于此,丝竹舞乐顺着江水传遍四方。
在江岸望向江中心,太阳似与江水平行,金黄色洒满水面,几只小船从江中心返回,激得水面荡漾,波光粼粼。
“小姐,那几只船是去打渔的吗?”秋笑趴在栏杆上,指着远处的小船问道。
“不是,那是去给明日立夏布置烟花的。”被称小姐的洛菱背靠着栏杆,束发的发带又一次被风吹得缠在脸上
“再说一遍,现在要叫我公子,我们现在是扮男装,我是一个书生,你是我的书童,记住了没?”洛菱一脸无奈。
两人此时正在宛江最大的船楼甲板上,楼内酒客舞女寻欢作乐,各种丝竹管乐嘈杂不堪,主仆二人深感不适。
“要不我们回去吧,小姐。”
“不行,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听说这里今晚有花魁跳舞,我倒是很想看看。”
太阳终于全部落了下去,只有一抹红霞还在坚持,船楼上的灯光也逐渐变得明亮。
一艘小船逐渐脱离队伍,朝着玉香楼驶来,它掐灭了船头照明的渔火,故没人注意到它的行踪,黑夜中,一个人影从船上跃起,借着船楼外侧挂灯笼的竹竿,三两步便登上楼顶。
风起,楼顶的人压低帽檐,几片柳叶随风飘到了甲板上,秋笑抓住一片,递给洛菱
“小姐你看,我抓住片柳叶。”
洛菱转身先给她来了个脑瓜崩,“你们鲤鱼精的记忆力真的只有七秒吗?”
秋笑揉了揉额头,尴尬的吐舌头。
“我们进去吧,好像花魁要跳舞了。”
船楼里比她们出去时人又多了一番,洛菱侧身躲过几个招客女的投怀送抱,带着秋笑上了二楼。
玉香楼是这宛江畔最有名的船楼,除了它近几年的花魁最为抢手之外,还有船楼内部的设计,类似于土家族的圆楼,所有厢房酒桌都围在外面一圈,中间只有一块偌大的圆台,再加上独一无二的五层楼高,新颖出奇,每晚光顾的酒客都是其他船楼无法比拟的。
“哇,好高呀。”秋笑使劲抬头望向楼顶发出感叹。
洛菱虽不像小丫鬟那般,却也是被这船楼的奇特吸引住,她低头看向中央的圆台,这应该就是等会花魁跳舞的地方了吧,她心想。
洛菱还对着船楼充满好奇,一名女子从她身旁经过,这时不知道从哪来的两名家丁模样的人,扒开秋笑,强行让出一条通道,女子被秋笑撞到,一个踉跄扑到了洛菱身上,一切发生的太快,众人都没有准备。
洛菱被突如其来的女子吓到,连退两步避之不及,又伸出手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双手刚触及到女子双臂,薄纱下的肌肤如脂凝滑,起伏的胸脯又紧贴洛菱手臂,还能感受到阵阵心跳,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双手该放在哪里,眼看就要后仰翻过围栏,慌乱之下,洛菱左手撑住围栏,右手抓紧女子的肩膀,女子看似柔弱,洛菱却感到非一般的沉稳,像是抓到了一尊石像,让她稳住身形。
洛菱急忙收回抓在肩上的手,一不小心,将女子遮面的薄纱撩开,半点朱唇,皓齿如玉,洛菱收回刚才石像的想法,这完全是玉人。
面纱被揭落,女子只是微皱眉头,淡定的将面纱重新戴上。
“姑娘你没事吧?”洛菱刻意压低声音。
女子缓过神,重新站定,洛菱才去将地上的秋笑扶起。
三人各自整理衣服,这时那条强行开辟的道路中间,家丁的主子方才现身,男人身着朱红绸面,流云细纹的锦服,脚上的皂皮履还没来得及更换,俨然是个当官的。
“这是哪来的官,排场如此之大。“
“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长得胖也不应该推人啊!“秋笑一通抱怨,气的跺脚。
“珉州转运使陆孝。”女子听到洛菱的嘀咕,回答她道。
虽然女子说的很小声,但却是如此冰冷,没有任何感情。
洛菱诧异,转头看向女子,正巧碰上后者的目光,满是寒霜,洛菱不敢再看,低头看着女子淡紫色的纱裙,搭在手臂上的纱巾垂至脚踝,裙角露出一双珍珠镶嵌的鞋头。
“公子,长得甚是好看呢。”女子微微行礼道谢,朝着另一边走去。
洛菱突然被夸,不好意思再看远去的女子,只能看向陆孝,此时的他正在跟玉香楼的何妈妈交谈,那何妈妈说不到三两句就往陆孝身上蹭,惹得陆孝托着肚子哈哈大笑。
小插曲平息,洛菱忽然感觉眼前灯光暗淡许多,紧接着人群开始欢呼,原来是船楼中央落下一圈帷幕,将楼顶最亮的灯给遮住,也刚好将圆台围起,这时洛菱才反应过来,自己期待的花魁跳舞总算要来了。
“咚——咚——咚——咚咚……”未见其人,先闻鼓声。
圆台中央的鼓声由慢变快,鼓点越来越密集,帷幕猛地向上飞去,众人看向圆台,数十名舞女身倚大鼓,伴随着动作敲击鼓面,整齐划一的动作,极具节奏与力量感,舞女们的中心,还有一只更大的鼓空着,洛菱等待着,那一定是花魁的位置。
原本停在半空的帷幕又开始急速上升,洛菱与秋笑抬头,一名舞女赤着脚,身披五彩飘带,宛如天仙下凡,与帷幕擦身而过,
“是玉桥,真的是玉桥!”不知道是谁在惊呼,不过众人也都反应过来,都开始高呼花魁的名字。
玉桥在空中连转几圈,原本遮住脸颊的面纱也在过程中摘下,最后完美踏在中央的那只大鼓上,洛菱定睛一看,是刚才倒在她身上的女子,唯一不同的是,此时的玉桥对着四周的人投送秋波,完全没有之前冰冷的感觉。
舞蹈还在继续,玉桥以足做槌,边击打鼓面边跳舞,周围的人无一不为之痴迷,就连秋笑那个小丫头也安安静静的观看表演。
一舞终了,洛菱仍如痴如醉,待圆台上舞女散去,船楼上出现了许多小厮游走在酒客中间,方才打破氛围。
“小姐,这也太好看了吧,秋笑好喜欢。”
“我也是第一次看这样的表演,确实很不错。”洛菱也跟秋笑一期兴奋起来,看了这场表演,那她们今天冒险溜出来完全值得了。
一名小厮走到两人面前,弯下腰,托盘被举过头顶,主仆二人对这举动感到疑惑,洛菱看向别处,只见有人掏出银子扔到托盘之中,再拿出托盘中木质的牌子交予小厮,
“福如酒庄陈老板,赠八牌。”
“康月客栈孙老板,赠十牌。”
……
这时一楼的圆台上响起此起彼伏的汇报声,洛菱转身看向面前的托盘和盘中木牌,原来是靠这种方式来满足酒客们的虚荣心,不过舞蹈确实好看,洛菱也没觉得这种方式有不妥,随即让秋笑拿钱。
“小姐,用哪张啊?”
秋笑摸出一沓银票递给秋笑,这是她们出来之前找人兑换的,比带上沉甸甸的银子方便多了。
洛菱也不知道这个木牌怎么卖的,从银票中抽了一张放到托盘上
小厮拿过银票,表情从惊讶到惊喜
“敢问公子姓名,这样小的才好上台汇报。”小厮弯得更低了,显示自己恭敬的态度。
洛菱本就假扮男子,哪敢报出自己身份,只好敷衍搪塞他
“呃额,我姓李,珉州来的,就这样报吧。”
小厮虽感奇怪,但也不敢多问,踏着碎步跑下楼去。
“珉州李公子,赠五十牌。”
小厮一报完,全场哗然,这是目前赠牌数量最多的人,再听身份,显然刻意隐瞒,于是不少人左右环视,想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手笔。
“秋笑,是不是给的有点多了?”洛菱凑近秋笑,低声问道,她显然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反应。
不一会,
“珉州转运使陆大人,赠一百牌。”
一百牌!人群中议论声更大了,
“这可是五百两银子啊!”洛菱听到有人说。
这时过来一名家丁,走到两人面前,毕恭毕敬的邀请她们
“李公子,我家老爷想请李公子共饮一杯,还请公子赏脸。”
秋笑认出这是先前推她的那个家丁,没好气的回应他
“谁要跟你们这么没礼貌的人喝酒。”
“还请转告陆大人,小生不会喝酒,还请见谅。”洛菱回道。
待家丁走后,洛菱便拉着秋笑出了船楼,又回到了甲板。
而那名家丁也转述了她的话,陆孝正跟一群京城公子闲谈,听完家丁的话之后,一拂袖
“不识抬举。”愤然离桌。
甲板上,温度又比之前低了许多,夜里的江岸传来阵阵蛙声,从玉香楼望去,一排的船楼林立,往来的人络绎不绝。也有酒客在甲板上饮酒调情,洛菱她们尽量离得远一点。
一抹淡紫色进入洛菱视线,是玉桥,她追上去
“玉桥姑娘,又见面了。”方才还不敢确认,走近一看确实是花魁玉桥。
“玉桥见过公子,公子抬爱,还记得奴家。”
两人隔了有三四步之远,洛菱也感觉得到女子话语中的疏离感,一想到自己冒昧的打招呼,实有不妥。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刚刚从天而降的舞蹈实在是太好看了。”
“公子喜欢就好,只不过奴家还有事,恐有失陪。”
见她急着要走,洛菱也不好再说
“噢噢,行吧,那你先忙。”玉桥便转身进入船楼。
“小姐,这个玉桥好奇怪哦,你看别的女子都那么热情,只有这个玉桥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或许这就是花魁的不同之处吧。“洛菱也没有在意。
“对了小姐,那个什么运使为什么要叫我们过去喝酒呀?“
“不知道,或许是觉得我抢了他的风头吧。”
“那五百两很多吗?”秋笑又是一个疑问。
面对秋笑的疑问,即使洛菱对钱再没有概念,她也知道,五百两不是一笔小数目。
洛菱望着江中心月亮的倒影
“秋笑你知道吗,当朝国相每月俸禄也才三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