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像是厚重的毡毯铺满整个天空,树上的叶子纹丝不动,空气中透着令人沉闷的燥热。
街道上的行人脚步匆匆生怕走的慢了给即将到来的雨水淋个落汤鸡。摆摊的商贩们有的忙着收拾架子上的物品,有的则拿着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头上的汗水,心中对这即将倾盆的大雨还抱着一丝怀疑。
奚小冬在街边买了几个烧饼穿过神色各异的人们不紧不慢地晃动着双腿,边走边在烧饼上咬了一口。
烧饼的香气在他口鼻间弥漫开来,使得他很惬意的耸了耸鼻尖。那双狭长的眼睛仿若不经意的向四周扫了扫,在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时又继续嚼着香喷喷的烧饼向前走去。
他拐进一条巷子里,顺着巷子向东走去。明城的巷子是个能使人错乱的存在,能将遵从规矩的人搞的神经崩溃。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明暗交错,巷里套巷,犹如迷宫一般。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他喜爱这个地方。
奚小冬在渔网一样的巷子里东游西荡,在两个烧饼吃完时他来到了一个只有半丈宽的巷子口。从他站的位置看过去,小巷幽深昏暗散发出沉闷中特有的潮腐气息。
奚小冬将沾了油屑的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眼睛再一次向四周看了看,样子像是在找寻什么东西,然后才迈着他一惯懒散的步子向巷里走去。
这是一条南北相通的小巷,南面连着一条宽阔的大巷口,看似狭小幽暗似死胡同一样的北面实则连着另外几条小巷子。这个地方是他精心挑选的窝。
空中起了风,带着一丝凉爽吹进来。奚小冬仰头看看只有一窄条的天,锅底一样的黑,这是要下大雨了。
他紧走几步来到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前,看了一眼那把厚重的泛着绿锈的铜锁,带着冷漠的神情走过低矮的铁门,在长满青苔的墙根立住。双脚在地上轻点身体凌空飞起,一丈多高的院墙在他面前仿佛只是低矮的土堆,眨眼间已经跃上了墙头。
他蹲坐在高高的墙头上看向远处,交纵杂乱长长短短的巷子如一张网呈现在他的视线里。
巷子中有在匆忙奔走的人,有吆喝着自家的娃子往院子里搬东西的,有正在高声叫骂着什么的妇人······每每看到这些都会使他不由地想起自己从前的那个家,也是这般热气腾腾,虽贫穷却因为他兄弟二人而生气勃勃。
几滴水从空中落了下来打在他的脸上。奚小冬跃下墙头,双脚刚刚沾地大雨就兜头兜脑地砸下来。
他身形极快的向院子里的回廊奔去。他的这个藏身之所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宅院,听说是主人举家去了都城做大买卖去了。
这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院子,他进来的地方是西面的偏门。院墙下种着几排竹子,由于多年没有人打理虽是生的郁郁葱葱却到处是残枝败叶。竹子的前面是个花园,杂草花木丛生残留着一丝往昔的繁华。穿过花园就是一条长长的回廊,大红的朱漆已经失去了本来的面目,只勉强能看出来一点颜色,像是迟暮的美人感叹着岁月的无情。
奚小冬钻进回廊时身上已湿了大半。一道闪电撕开了黑沉沉的天空,雨如决堤的大江倾斜而下,瞬间院子里的水就有脚面深,枯草花木被暴雨冲击的东倒西歪,不时有风夹着雨水扫进回廊打在他的身上。
奚小冬浑身湿漉漉的,此时他只想换上件干净的衣服躺在那张舒适的大床上美美的睡上一觉。
他沿着回廊走过去穿过一道小院门来到二层院子里,步上了几层石阶来到一排屋子前,在最左边的一间停下,伸出手刚要推开门,心突的没来由的跳了一下。
暴雨砸下的轰鸣中掩去了一切声响,但奚小冬却敏锐的感觉到了一丝异常,这是他多年来亡命天涯历练出来的直觉。
天如同黑夜一样,几道闪电划破长空,滚滚的雷声从远处不断涌来在上空炸裂开。奚小冬整个人仿佛置身在一面大鼓里,巨大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他将身体贴在门上耳朵下意识的前后动了动,一丝极其轻的声音传了进来,气若游丝。
真的有人!
他将身体贴得更近,这次却什么也没听到。难道是他听错了?他马上就否认了这个念头,自己绝不会听错。从那一丝声音中他可以判断,里面的人要么是个女人,要么是个受了伤的人。
奚小冬绕过前门来到后窗下,大雨砸的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伸手在湿了的窗纸上捅出一个小洞。
屋子里昏暗无比,隐约可见立着的衣柜桌椅,东面靠在墙壁处的那张使他眷恋的木床上像是卷缩着一个人。
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将脸贴的更近一些。是一个人没错,他每次出门时都会将被褥收拾好,此刻堆在床上的是一个人无异,只是屋子里太暗他看不清那人的性别。
窗户无声的滑开,一股血腥味涌进了鼻间。奚小冬象一只猫一样跳了进来,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床上的人像是伤的不轻,一动不动的躺在那毫无反应。一道闪电带着耀眼的光在窗外炸开,他看到了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板上。是个女人?
奚小冬轻轻地靠了过去,眼前逐渐的清晰起来。一个身形纤瘦的女人卷卧在床板上,一缕长发垂下遮住了她半张脸;一身青蓝色的衣服上有大片暗红的血迹。
果真被他猜中了,一个受了伤的女人。奚小冬放松下来,这样一个人对于他来讲是没有什么威胁的,看来是她误打误撞闯进了这里,只要不是奔着他来的他的心情就会美丽许多。
奚小冬慢慢地靠过去。她左肩往下靠近胸口的位置上正在往外冒着血水,伤口是一条几寸宽的口子,很深,一条贯穿的剑伤。这一剑再往下一点她的小命就没了。
他俯身,伸出手想仔细看看那道伤口。就在他的手将要碰上她的衣服时只觉得腰间一凉。
奚小冬垂眸,一柄短剑泛着寒光抵在他的小腹上。那缕头发遮住了她的左眼滑过了鼻梁垂在她尖尖的下巴上,杏一样的右眼中透出凛冽的寒光带着杀气盯着他。从这狼一样狠戾的目光中奚小冬觉出来这不是一个好惹的女人。
:“别误会,我没有恶意。”他挺直身体摊摊双手道,“我这里有最好的刀伤药。”
女人握剑的手轻轻地颤动着,目光依旧盯在他脸上。奚小冬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的小瓷瓶来:“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拿剑指着我,而是赶快止血。”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少顷短剑慢慢的向下,剑尖指向地面。她喘息了一口,轻声道:“你帮我。”声音沙哑得像是一面破锣。奚小冬看向她微微隆起的胸口,有些言不由衷地道:“这——不好吧?”
她的意识正在涣散,强撑着的眼皮慢慢地合上,手中的短剑砰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在短剑与地面碰撞出的响亮声音中奚小冬听到她那句极轻的话:“少——废话。”
这么横?奚小冬不禁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使他梦魇的人,她也喜欢说这句话。莫非是她?老天真的就这么长眼?他心中一动,走到桌子旁点亮了那盏油灯。
外面的雨更大了,老天爷仿佛要将整个天庭的水都倾倒在这里,要将这天地间变成一片龙王的乐土。
奚小冬拿灯的手轻轻地抖了抖。桔黄色的灯光下一张小巧的脸苍白如纸,左眉角一颗芝麻大的红痣分外的醒目,只是因为太过苍白,这张脸没了往昔的艳丽和冷傲,显得柔弱了许多。
真的是她!哈!老天还真有开眼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