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克斯·克亚尔从睡梦中醒来，睡眼惺忪地盘坐在木板床上，只觉得头脑发胀，四肢乏力，宿醉感再次将他推倒。
窗外彗星尾巴划过凌晨的天幕，好似被锋刃划出的一道伤口。
屋子狭小简陋，空间容不下太多东西，只有一张床，两个箱子以及一张椅子。阿莱克斯竭力回想昨天的故事，酒馆一如既往的喧闹声灌入脑海，自己喝着一杯又一杯的酒……
阿莱克斯不安分地用手摸了一把从他身边路过的女人的臀部，他大致看清楚了女人那张脸，算不上漂亮，但是皮肤很好，顺带还调戏了句：“莎莎，来陪我喝一杯。”
那个女人对他的骚扰倒是不以为意，她只是说：“抱歉，阿莱克斯，我可没空，妈妈让我过来提走父亲，如果你看到他的话，最好和我说一声。”
“你……你自己找找。”阿莱克斯感觉眼中的景象开始虚幻起来，使劲摇摇头。“莎莎！过来！来这边！”他听到有人这么说。
女人恶狠狠地盯了那人一眼，小声嘀咕：“没这个闲工夫，色鬼们。”
吉拉诺好心替她指了指某张桌子。
“死老头子，就知道又喝醉了。”她吃力地把瘫成一团烂泥的醉鬼从潮湿的地板上拽到板凳上，使劲拍打她的脸庞，抱怨道，“给我醒醒……”
阿莱克斯继续喝酒。
正当众人放肆欢愉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就像施展了魔法一样让整个酒馆突然冷冻了几秒。
然而也就几秒而已，众人继续行乐，甚至有人对着这个不速之客吼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子绝对听清楚了，却只是淡定地理了理衣领，酒馆里弥漫着的酒气和汗臭味令他有些不适，他高傲地环视了一遍周遭，冷峻的眼光锁定了酒馆某个角落，径直走了过去。
阿莱克斯将头转了回来，继续埋头喝酒，直到杯口被吉拉诺粗糙宽阔的大手盖住。
“阿莱克斯，你喝够了，瞧你这脸色，再瞧瞧你这摇摆不定的身子，不，我敢保证，你绝对喝多了。”他这么说道。
“不不……我还能喝……嘿嘿……我还能喝呢……”阿莱克斯眯着眼笑道，两颊已经火红。
“我这儿不留人过夜，所以你不能再喝了，至于最后这杯酒，就不算你钱了。”吉拉诺坚决地摇摇头。
“不……我还没……呵呵……”
……
阿莱克斯平躺在床上，他现在所能回想到的画面就只有这些了。
吉拉诺原名吉拉诺·本蒂沃利奥，酒徒们习惯直呼他为吉拉诺，他是个本分敬业的生意人，甘露酒馆每天午后一点准时开业，这些年几乎从未间断过。他来自多莱隆河上游某个河谷里的村庄，和阿莱克斯一样，因为战乱来到了南方，用自己的本钱租用了这地，做起了酒馆生意，和前者不一样的是，这些年，他娶了个当地女人，生下一对儿女，还习惯了用本地口音和酒徒交流。
阿莱克斯踩点就来了酒馆，他有些饿了，点了一份洋葱鸡肉配土豆泥，套用吉拉诺常使用的一句话来说，洋葱配烤鸡肉，谁吃谁知道。相比往常他又多点了份熏猪肉切片，吉拉诺还免费附赠了一碗醒酒牛肉汤。
“昨天的酒钱我直接从你钱袋里拿了，一共三十莫索，其余的钱我分文未动。”吉拉诺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以免引起误会。
“我出门前检查过了，老实说，吉拉诺，你是个大好人。”
“要知道这么说可不会促使我给你酒食打哪怕半分折扣。”吉拉诺咧嘴笑道。
“吉拉诺，快告诉我，昨晚我没做什么让大众羞耻不堪的事吧？我只记得我喝醉了。”阿莱克斯轻声问道，他承认幻想到自己站在酒桌上，脱掉裤子露出下体朝酒徒撒尿的场景，那是基于确实有人喝醉酒后这么干过。
他一边擦拭酒杯，一边笑道：“你的酒品？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样，那我每天中午就不必用肥皂水反复擦拭那些带有尿骚味的酒桌椅子脚了！”
“那就好。”
“还有，你一直在朝我抱怨，虽然话说得含糊不清。”
“抱怨什么？”
“抱怨酬金的事。”
阿莱克斯朝一边吐着骨头，仔细想了想，笑道：“没什么大不了的，穆斯塔菲·罗德里克答应支付我一千莫索的报酬，同时也理应给我这么多，但实际上到手只有六成。”
“我想是……有人从中抽水了？”吉拉诺猜测道。
阿莱克斯耸耸肩道：“穆斯塔菲·罗德里克是个没有耐心的老家伙，他只管发钱，手下管事的一个叫索默尔的人捞走了一大份油水，其余的才轮到我还有凯文·朗利手下那几个佣兵。假如哪天能碰上他，真担心自己管不好手，给他面门狠狠来上一拳。”
“凯文·朗利？说起这就好了，有件事我得提醒你。”
“说。”阿莱克斯放下手中的餐刀，他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他昨晚有事找你商谈，但当时的你几乎……怎么说呢，语无伦次了，你最好去找他当面问个清楚。”
“问他？”
“没错，你之前和他有过交集吗？”
除了这次，此前确实没有过，阿莱克斯心想，要说他不知道凯文·朗利这个人，那也绝无可能。凯文·朗利的佣兵组织所在处位于城西的一处旧仓库，原来是城西一个贵族的地产，专门用来存放粮食，老贵族死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打算将家族产业卖掉，顺带仓库也要抛售，凯文·朗利是个狠角色，卖了自己所有的房产，盘下了仓库，就为了发展壮大自己的佣兵事业。由于凯文·朗利善于交际，得到了贵族圈子的信任，而且经营得当，所以他的佣兵公会可以说是当地最有名誉的佣兵组织了。
这样看来，自己有必要亲自走一趟了，尽管他有些不乐意。
……
午时刚过。
凯文·朗利的办事处被隔成数个大小不一房间，并铺上了暗红色木地板，墙面也贴上了带有精美花纹的壁纸。
“阿莱克斯·克亚尔，我才想去见你，你竟然直接来我这了，要不先带你参观一遍？”凯文·朗利迎面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出头，一头棕色茂密的中长发，两鬓发丝挂在耳后，右眼袋下有一条隆起的伤疤，听说是年轻参加雇佣兵时候受的伤，因为当时处理不当所以无法修复。他两颊的络腮胡以及唇须都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
“那就不必了。”阿莱克斯将目光收回并快速回答道。
“上一次的合作很愉快，我的手下没有不称赞你那与年龄不匹配的胆识和智慧。”
“愉快？不，应该是糟糕。如果提前知道只能拿既定数额一半多点的报酬，索性就不该花大量时间和精力去调查罗斯巴·杰拉德。”
凯文·朗利耸耸肩道：“我的伙计，不光是你，我们也是老倒霉蛋了。我承认老弟你出力最多，但我这边也出了最多的人。可实际呢？我们拿到的委托金也只有五百莫索。”
“这么说，你也被索默尔抽走了五成钱？”
凯文·朗利没有答话，只是耸耸肩。
“算了罢……言归正传，昨晚你找我想说些什么？”阿莱克斯问道。
凯文·朗利眼眸中突然带光，说道：“一桩生意，一桩大到你无法拒绝的生意。”
“噢？”阿莱克斯哼了一声，“那就说来听听。”
“公爵要把自己女儿送去康斯坦堡，出于某些原因不能动用自己的卫队或者军队，所以才来委托我的佣兵公会。”
“哪个公爵？”
“我怀疑你在装糊涂，乌尔姆就只有一位公爵。”
“重点是……”阿莱克斯笑了笑，接着问道，“有多少酬金？”
“我就知道你最关心这个。”凯文·朗利竖起三根手指，“三千莫索。”
阿莱克斯不得不承认，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丝波动。“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晚那个来酒馆的人是公爵的亲信之类？”他接着问道。
“那人自称福奇爵士。”凯文·朗利笑道，“看来那时候你还没醉。所以我才会想着找你，想问问你是否有兴趣，不过当时你嘴里吧嗒吧嗒说不清话，吉拉诺认定你醉酒了，并答应我明天会提醒你。瞧瞧，今天你果然就如约而至了。”
“你就这么执着于找我合作？”
“对，我之前说过了，我们上次的合作很愉快。”
“除此之外呢？按你的说法，这可是一笔价值不菲的买卖，何必再找一个外人掺和进来呢？”
凯文·朗利摇摇头：“你的剑术在乌尔姆可是最上乘的，又如此年轻，必要的话，我非常乐意邀请你加入我们佣兵公会……”
阿莱克斯立刻打断了凯文·朗利的话，揶揄道：“所以你在迫切需求一个莽夫？打手？替你赚钱的工具？”
凯文·朗利无奈道：“我就说不该把话题扩大……阿莱克斯，先来谈该谈的事吧。”
阿莱克斯耸耸肩表示赞同。
“那个福奇爵士当时斩钉截铁地说了，这次委托在保护公爵千金一路周全的前提下，必须低调从简行事，所以我得来挑选最适合的人选来完成护送任务，因而我向他提到了你，但是你那酩酊大醉的状态被他全看在眼里，他当即否决了。”
“看来我还是犯事了。”
“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选择，那个福奇爵士也坚持他的观点，说是需要回去同梅尔潘公爵商量，回头再给我正式答复。”
“结束了？”
“是的，就这些。”
“感觉意犹未尽。”
“你要想继续聊，我愿意给你倒杯酒。”
当下听到酒，阿莱克斯头有些犯晕，摇摇头起身离去。
“无论结果如何，在这要对你说声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