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辞觉得这几天活得很自在。
她就每日练练功夫,品鉴一下美食,欣赏桂树慢慢开花,然后窝在床上看话本书籍。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有人准备,要清洗的衣物竟有专人打理……
她忘了自己有多少年没过这样的日子,总有些恍惚,心里也不踏实的很。
这世上,从没有白得的好处。
这日,朱辞谢过孤影送来的伤药,准备回屋去试一试,正巧在院门口走过一个人影,朱辞感觉莫名熟悉。
正想追过去看一看,周婶走了出来,叫住朱辞。
“我新做的糖醋鱼,来尝尝合不合口味。”
朱辞一听有吃的了,立马去桂树下的小石桌上坐下,也不管什么眼熟不眼熟了。
不测之渊伙食太差,也该吃些好的补补。
朱辞吃的香极了,连连夸赞周婶厨艺好,周婶笑的合不拢嘴,说以后一定多给朱辞做好菜。
“周婶,你每日给大伙做饭这么辛苦,就不要再给我收拾院子洗衣服了,我自己也可以的。”
周婶看着有四十岁的样子,身形较瘦,衣服穿的利利索索的,笑起来很和气。
这峒山专门做饭的人不多,周婶还负责大厨房的伙食,忙的很。
每天这么麻烦人家,朱辞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婶笑道:“姑娘,那哪是我管的呀,是咱们尊主怕你辛苦,又给你找了个人管些杂物……我真是没见过比咱们尊主更和善的人了……”
朱辞听了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赵持安和善?真是笑话。
“我怎么从未见过那人?”
周婶道:“他经常在你去练武时过来,可能怕冲撞了你。”
怕冲撞她?是怕她吧。
朱辞也不在意,只当那姑娘胆子小。
她此次来到峒山,可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就是能和周婶说两句,旁人都怕她,躲的远远的。
什么女魔头,女罗刹,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凡是那些不入耳的名头,都能往她身上安。
这还是昨天出去赏景时在树上偷听到的。
又一日,朱辞身上的伤口疼的厉害,内伤感觉也要复发,就躺在床上,想偷一日懒。
夜里睡的有些不踏实,此时朱辞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直到听见了外屋有动静。
恰好口渴的厉害,朱辞爬了起来,走到外间,对着背对她的人说道:“我有些渴了,可否帮我烧点热水?那火我总是点不着……”
玉影配的药,在止疼上管用的很,这方子上的草药外面都有,有了热水,正好泡个药浴。
朱辞到了峒山,发现自己学的术法时灵时不灵。当然,她也不敢轻易用,怕让人瞧见更说她是怪物。
那人背影挺拔,一头墨发用发冠挽起,听见朱辞的声音之后,有些僵住了。
朱辞怕那人害怕自己,连忙说道:“你只帮我升个火就好,周婶今日有事说不过来了,所以得劳烦你……”
朱辞说了这些话之后,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五脏六腑疼的厉害,浑身冒虚汗,但她不能让旁人看出来……
见也没回应,朱辞也不强求,她几乎用全力不让自己声音发颤,故作轻松道:“不愿便算了,我先回去睡个回笼觉。”
就在朱辞想转身回房时,那人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将身体转过来,就看见朱辞有些身形不稳的往回走。
“你先回房歇着,我去给你烧热水……”
说话的人声音微哑,朱辞又是觉得莫名熟悉,就转头抬眼往那边看去:
少年面如冠玉,衣着干净利索,头发冠起,本该意气风发的脸上神情却有些悲怆。
“……李炎”
虽是两年多不见,这人变化极大,朱辞却还是记得的。
“你也来峒山了?”
朱辞忽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干巴巴的道出这么一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李炎嗯了一声,转身去了厨房。
朱辞呆呆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嘴角牵起一丝苦笑,那些原本还躁动的伤,竟慢慢平复了下来,察觉不到疼了。
她想起了一开始看见李炎的时候,那是她和半夏他们去了昆山半月之后。
少年窘迫,衣服破旧不堪,脸上灰溜溜的看不见真容,身体也瘦弱的厉害。
朱辞领了任务,上了一趟昆山,碰见李炎迷了路,将他带下了山,
再见时,她当时正在大厨房吃饭,听见外面有声音,走了出去后,看见有一个人拿着鞭子正往李炎身上招呼,嘴里还不干不净。
朱辞看不惯,便出手管了闲事。
再后来,她时时都能看见李炎,他好像在寻求自己的庇护。
真是好笑,自己尚且无法自顾,却想着庇护旁人。
朱辞想着想着,睡了过去,直到听见有人在喊她。
一个激灵猛的醒过来,就见李炎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正看着她,眼中意味不明。
朱辞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半截面具,发现在脸上之后,莫名松了一口气。
李炎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旁,端起一杯水说道:“应该不烫,你试试……”
朱辞舔了舔嘴唇,将水接过,感觉温度合适之后一饮而尽。
“我还做了青菜粥,小油饼,可要吃一些?”
朱辞望向那个托盘,她仿佛能闻见那粥的香味,还有那小油饼,瞧着就香软可口。
她只看了李炎一眼,还没等张嘴说话,李炎就露出一个浅笑说道:“那我将小桌放床上,这样你吃这方便些。”
她还没应呢,怎么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吃……
不过确实饿了,还是吃一些。
朱辞任由李炎摆好桌子,摆好饭后,就默默的吃了起来。
朱辞吃饭,李炎就在一旁看着,整的朱辞有些不自在。
“要不一起吃一点?还挺好吃的……”
李炎一笑,心中却有些苦涩,不过是寻常饭食,她就这般知足了。原本那般灵动的人,如今竟有些呆愣,那不测之渊到底是何等地方?将人打磨至此……
“我吃过了……小辞,待你用完,我给你把把脉可好?”
他站在这儿,都能感觉到小辞气息不稳,他得知道,小辞的伤,到底怎么样了……
“真跟半夏学医术了?看来学的不赖。不过用不着你看,我这没多大事,就有点小伤。”
朱辞几下将粥喝完,碗一推道:“厨艺也有长进了,比之前做的还要好一些,这几日我这儿都是你收拾的?还劳烦你把这些也收拾了,我昨夜没睡好,想补个觉。”
她可是在怨自己?
不怪小辞,若不是自己当时耍了点心思让小辞护着自己,她也不至于让赵持安送去那个炼狱之中。
可自己当时实在艰难,碰到一丝温暖,恨不得立马贴上去。
他在污浊中长大,本就不是良善之人,只是想让自己活着,最好是好好的活着。
下了逐客令,李炎不再多待,收拾好东西离开了清辉院。
宣明阁中,孤影正和赵持安说着话。
“尊主,朱辞的伤发作了,玉影开的药方,在不测之渊有用,出了不测之渊,相同的草药药效却不一样了。”
“嗯,半夏这两日要回来了,她们关系亲厚,到时候,让她去照看朱辞。”
赵持安一向深思熟虑,孤影便觉得这次安排也是一样的。
“半夏一向乖巧懂事,还有一身好医术,定能早日成为尊主的左膀右臂,为尊主分忧。”
“淮之带她带的极好……”赵持安夸的有些不走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朱辞那边,你没照看?她有大用,务必在半夏来之前照顾好了。”
“尊主放心,李炎照顾的好着呢。”
赵持安问道:“慕安和她见着了?不是说一直躲着不敢见?朱辞对他可算友善?”
“……看不出来。”这尊主怎么对那两人那般好奇?
“罢了,这里的事情先不要管了,等淮之和半夏过两天回来,你就先随我出去一趟,我听玉影传信来说罗刹窟有异动,地狱之门也有些不安稳……”
孤影点头,应了。
正好,许久没见玉影了,这次得多给那丫头带些好吃的,省的她老念叨自己……
瞧着孤影退了下去,赵持安掐了一个诀,峒山最高处的山顶上,有棵千年柏树,上面的铃铛,正激烈的发出声响。
赵持安收了诀,声色忧郁,低声喃喃道:“阿爹,若非是你优柔寡断,我也不至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