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找了一个女巫和一个现世的女神。”送走月华,纵剑的眼睛闪闪发亮,“接下来要找什么呢?”
彩夕漠然回答:“一颗流星和一位女王。”
“流星吗?”纵剑眯缝起眼睛,“有点意思。那些不受天命管束的家伙,的确拥有超乎想象的力量。我想提醒你,那天晚上你也看到了,左风荷身负天命,连妖魔也拿她无可奈何。你有把握借助流星的力量击败她?”
“天命不是你想的那么坚不可摧。”彩夕说,“今天傍晚,那颗流星就会出现。”
纵剑按照彩夕的指示,在震泽边铺张席子,陪彩夕坐等所谓的神奇的人。这季节,这地点,很少有人途经湖边。纵剑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忍不住说:“预言师,不如用这闲时间,告诉我一些未来!”
“问吧,我将践约。”彩夕露出和蔼的微笑,伸手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这亲切的举动让狐妖很不适应,他别扭地躲闪一旁,问:“告诉我,未来有什么样的大事等着我。如果没有任何意义重大的事情等着,我是为什么出生呢?只为了扮演天地间一个可有可无的妖怪?”
“你不是可有可无的。过去你是今日无法想象的伟大主宰,今日你是救助预言师的狐妖,未来你将得到更多非同凡响的朋友和更多的爱戴。”彩夕柔和地说,“也许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无足轻重,但你是无可取代的,无论何时,无人能代替你扮演的角色。”
纵剑的大眼睛焕发明亮的光彩,对她许诺的未来心驰神往。他还想继续细问,忽见湖边走来一对少年男女。少年约摸十八九岁,少女年纪更轻。他们看似心不在焉,但身姿轻捷,步履矫健,绝非寻常人。
“来了。”彩夕站起身迎向他们。少年男女显然不认识她,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他们停住脚步,警觉地展示出防卫姿势。“和左风荷的姿势如出一辙。”纵剑以心传言,警示彩夕。彩夕也以心回答:“当然,他们同是一流的暗杀者。”
“你们是来找东西吧?”她走到少年男女一丈开外,以示无意伤害他们。少年男女面面相觑,不知道面前这鹤发鸡皮的老妇人怎么看穿他们的心思。
彩夕继续说:“震泽的水面下,开着花。”少年男女露出惊异的神色——他们是为这传说的秘密前来,怎知被人捷足先登。
“十年前有位公主因为好奇,前来寻找水中花,不幸被敌国掠为人质,后来在脱逃的路上,死于刺客之手。”彩夕不疾不徐地说,“为了悼念妹妹,王将公主爱剑沉于湖中。你们要找的,就是那柄宝剑。”
少女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颜彩夕。”
少年男女大吃一惊:“你是预言师颜彩夕?”
“我是你们的盟友颜彩夕。”彩夕沉稳地舒展手臂,指向湖心某个地方,对少年说:“君客,宝剑和你的新宿命都在那里等着。相信我的话,或者现在就转身离开。”
少年男女将信将疑,然而他们早就下定决心迎接宿命。在彩夕指示的方向,他们轻而易举发现水中的剑:它被十年来向水面生长的花茎缠绕,几乎要破水而出了。他们甚至无需潜水,就将它打捞上来。少年持剑来到彩夕面前,神色仍然惊疑不定。“你说我的新宿命——是指什么?”
“你将为你心爱的雾萋公主完成复仇。”彩夕说,“我们都将为自己所爱的人复仇。”
少女嗤笑道:“这不必你说。”
“至于更多的话,大功告成之际我再告诉你们吧。”
但少年男女不为所动,转身便走。彩夕奇道:“每个生灵都想从我口中知道未来。你们完全不好奇吗?”
少年男女回过头,脸上有相似的麻木和冷冰。“我们的未来,自己早已知道了。”
“那么,她面对攻击时如何应对,选择什么样的策略,使出什么样的招式,预留哪一条退路,你们也知道了吗?”彩夕淡淡地说,“对手是左风荷,是她手把手传授你们入门的功夫,指导你们日夜练习。有了宝剑就有十足的把握赢她吗?”
少年男女停下来,商量似的对望一眼,转身回来。少女狐疑地打量彩夕,撇嘴道:“不知传说中的预言师是否真的拥有神奇。”
“我会先做一件事,让你们明白。”彩夕面无表情,凝望少女,说,“鞠蝶梦,我可以马上让你见到你心中思念的人。”
少女如遭雷电轰顶,颤抖的牙关挤出一句话:“他已经死了!”
“是的。”彩夕生出同病相怜的爱惜,柔声说:“他已经死了,从那以后,他出现在每个死者身旁。”
少女被她神秘的言辞弄糊涂,问:“什么意思?”
“你爱的男人,变成了死亡的使者。”彩夕说,“不是每个活着的人都能看见他。如果你想考验我的能力,我就带你去见他。”
少女毫不迟疑地说:“让我再看他一眼!请你,求你……让我再看他一眼!”
彩夕示意少年少女跟着她,他们沿湖走了约摸两刻钟,看见湖边倒着一个死人。可怜人似乎饥饿过度,试图在湖边饮水时,不小心摔落湖中溺毙,灵魂出窍之后仍然懊丧不已。鬼魂旁边站着一名黑袍男子,手捧竹书,核对书上的记载。
“啊!”少女的眼泪夺眶而出,向他奔去。黑袍男子也看见她,脸上显出惊异而留恋的表情。少女扑过去抓了个空,摔倒在地。黑袍男子想用手去抱她,却硬生生地忍住,倏然消失在她面前。
“第三代黑无常雨痕,位列冥神,不是你的手能够碰触的。现在还不可以。”彩夕上前扶住悲痛欲绝的少女,柔声安慰:“有一天你们会再见面,在没有烦恼和伤害的世界。”
“当真?”
“当真。”彩夕说,“时候到来,他会来迎接你。”
“你说得煞有介事,可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我的容颜,只在泄露未来时衰老。如果是谎言,不会让我的生命飞快流逝。”彩夕泰然微笑,“我为你放弃寿命,因为女王啊,你绝对值得。”
少女抬起头,眼泪和悲伤都藏得干干净净,嘻嘻笑道:“同你结盟似乎不是坏事。”她转瞬收敛笑容说:“只有一个错误,希望你别再犯。”
“哦?”
“不要再提那个女人曾经和我们一起长大。”少年男女声音低沉阴冷,“她已经被逐,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杀死她不是手足相残,我们不必背负多余的罪责。”
“我记住了。”彩夕谨慎而严肃地回答。
流星和被称为女王的少女向彩夕伸出手,说:“我们接受你。”
彩夕用力握住他们的手,微笑道:“我要烦劳两位去找一些人——你们也看到,我的躯体衰老得很快,难以寻访盟友。”
“哦?还有什么人要成为我们的盟友?”
彩夕轻轻地掠开鬓边白发——这缕头发在她说出蝶梦的未来时,突然地变白。“左风荷以为她是天命所归,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我就要集合那些为一万枯骨哭泣的人,向这天命所归的贵人讨还公道。”
“一将功成……”“万骨枯?”君客和蝶梦被这短短几个字迷住,觉得平生从未听过。
“喔!”彩夕腼腆地笑了笑,“那是千年之后的诗,我为之叹服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们心中知道便好,不要去掠他人之美了。有些精彩属于别的时代,就像你们尚未来到的人生。”
“又多一丝白发。”蝶梦哂笑道,“这样嘴快,小心撑不到报仇之日。那么遥远的事情,我们即便今日知道,又怎能生生世世记得?”
彩夕若有所思道:“是啊……你提醒了我。有些事情,要想个办法,才能生生世世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