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厉虎引领之下,钟百隆抬步迈进厅门,身后“百隆行”的一众护卫人等也要跟着进来,他却回身道:“顾先生,阿勇贤弟,你们率领弟子守卫在这里,有瑶珍陪着我进去就可以了。”
欧阳勇顾寻花应声称是,当即止步守在了楼门之外。
楼下厅内的灯烛早在先前布置埋伏时就已撤去,厉虎打燃了火折照明,领着钟百隆和钟夫人沿楼梯上楼。从这对夫妇登上楼梯的脚步,厉虎便可以看出得钟百隆完全没有习练过武功,倒是程瑶珍脚步轻盈,显然身具高明的轻功。
想到先前那店小二胡小川与黑风旗众交战时所使出的上乘剑法,却称她作师父,看来这位钟夫人的出身来历亦必是不凡。
三人走入楼上天字号客房,朱徽婵和朱慈烺正坐在桌前。朱徽婵已把先前溅上鲜血的衣裙换过,此时穿了一件菱花紧身袍袖上衣,配着淡蓝色的长裙,在烛光映照下显得颇为端庄大方。朱慈烺则偎在姐姐身边,脸上神色略带惊慌,显然对刚才楼下的拼斗还心有余悸。
钟百隆走进房门,却忽然双膝一变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口中说道:“草民钟百隆,叩见太子千岁,公主千岁!匪人深夜来犯,惊扰了嗣王,我等护卫来迟,请恕不周之罪!”
原来这位钟大老板早已经知道了朱徽婵姐弟的身份,是以一见面便行起了大礼,而钟夫人亦是跟随在丈夫的身边跪地叩拜。
朱慈烺手掌略抬,道:“钟卿不必多礼,平身说话吧。”
这位太子的年纪虽然还不到十岁,胆子也很小,但毕竟一直生长在皇宫内院,久习宫廷礼仪,应对别人的叩拜很有经验。
钟百隆又磕了一个头,口中称道:“多谢太子。”这才站起身来。
朱徽婵道:“你就是这间客栈的大老板么,你怎么知道我们的身份?”
钟百隆垂手而立,说道:“草民恬为‘百隆行’的行主,在本地经商已有多年,这座德源客源是敝家的产业。本行原本受了一位顾主所托,保护王虫兄弟一行在胡蛮寨的安全,今日接到飞鸽传讯,方才知道了太子千岁和公主千岁大驾前来。”
朱徽婵问道:“托你保护我们的人是谁?”
钟百隆道:“那位顾主与本行做过约定,请恕草民不便明言。”
“百隆行”是华不石在胡蛮寨早安排下的后手,托钟百隆保护厉虎一行的正是楚依依的“千花坊”,此事涉及机密,自不能对外人说起。
只是钟百隆不说,朱徽婵的嘴立时就厥起,显然很不满意。
钟百隆又道:“这间德源客栈屋舍粗陋,地方狭窄,太子和公主皆为万金之体,不宜在此久住,以钟某之见,还是移驾到城西敝行的总舵居住更加稳妥,不知王兄弟以为如何?”
钟百隆有此提议,并不只是因为德源客栈条件简陋,实是出于对三人安全的考量。“黑风旗”的人马虽然暂时退走,但卓陀尔汉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更不要说那位“天诛”的神君堂的施青竹,说不定还有更加厉害的手段。
厉虎自是明白钟百隆之意,点头道:“好,就按照钟老板所说的办。”
钟百隆道:“那事不宜迟,我去吩咐手下准备车马,请太子和公主即刻动身。”
然而他话声刚落,朱徽婵却忽然大声道:“慢着!本公主在这客栈里面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我才不去呢!”
厉虎道:“钟老板请我们到家里去住,我们怎么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钟百隆也道:“是啊,敝宅房屋宽敞,有许多仆人侍候起居,环境比起这里要好得许多,还请公主千岁赏脸,到敝宅上暂住几日吧。”
朱徽婵却哼了一声,道:“我是堂堂的大明公主,为何要去你一介平民的家里居住!还有你这个牛魔王,谁和你是‘我们’!本公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
自从那一晚在小溪边露宿,厉虎对朱徽婵言明了身份,之后一路前来胡蛮寨,以及在城里的这几日时间,朱徽婵对厉虎的都言听计从,从没有违忤过,此时却不知是何原因,竟突然耍起了公主脾气来。
厉虎微微皱了皱眉,扭过头来在钟百隆耳边低声道:“钟老板,你们夫妇先去准备车马,公主交由我来处置就是,片刻之后我们便即起程。”
钟百隆应道:“那就有劳王兄弟了!”
说完,他向公主太子告礼,便即与钟夫人一起退了下去。
瞧着钟百隆夫妇走了,朱徽婵的一双大眼睛瞪向厉虎,道:“你把他们支了出去,说要处置我,哼,别以为本公主没有听见!”
厉虎走上两步来到了桌边,伸手拖过一张椅子,在朱徽婵的身边坐下,咧嘴一笑道:“刚才在楼下厅里我一时未及把你拉来,才让你身上溅了些血,就算是我的过错好了,给你赔个不是,你也用不着如此生气吧?”
朱徽婵道:“谁说我是为了那种小事生气!”
厉虎道:“那你又是为何生气?”
朱徽婵张口欲言,嘴唇动了两下却没有出声,咬了咬牙道:“本公主哪里生气了,你这牛魔王行事乱七八槽,和我又有甚么关系!”
厉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你若不是生气了,为甚么不肯去‘百隆行’,而且我行事哪里乱七八槽了?”
朱徽婵道:“你还不乱七八槽!反正我以后再不会听你这坏蛋的话了,我明天就带阿烺回京城去!”
厉虎更觉莫名其妙,转过脸对朱慈烺道:“阿烺,你姐姐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刚才上楼时撞坏了脑袋,还是不小心吃错了药?”
听到厉虎此言,朱徽婵心中更是忿恨,嘴唇几乎被牙齿咬出了血。想要抬手打他,却知道这牛魔王是个妖怪,定是打他不过,气恼之下一甩手从椅上站起身来,疾步走入到里间卧房去了。
朱慈烺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姐姐本来好好的,刚才在窗户旁边听到楼下来的那名女子对你说的话,脸色就不太对了。”
朱慈烺只是个九岁的孩子,对于许多事情当然都不会知道。厉虎闻听此言,回想了一下刚才楼下的情形,心头却是一动,已大致明白了其中的缘故。
他站起身来,走进到卧房之中,却只见朱徽婵坐在床沿上,嘟着小嘴紧绷着脸,显是在生着闷气。
时下五月中旬,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客栈之中备有纳凉用的大蒲扇。厉虎从旁边的案台上拿过一把,走到朱徽婵的面前,塞到她的手里。
朱徽婵瞪着他道:“你给我这个做甚么?”
厉虎笑嘻嘻道:“这扇子可是好东西,我才专门送给公主千岁,可惜它不是铁做的,也只能将就啦!”
朱徽婵更是不解,道:“你说甚么,可是在消遣我么!”
厉虎笑道:“我怎么敢消遣公主千岁?这把扇子给你,你可要好好保管,莫要被甚么猴子猢狲之流骗走了。”
“什么猴子猢狲,你这牛……”朱徽婵只说了半句,脑中灵光一闪,却已明白了厉虎言中之意,俏脸之上瞬时便升起了红霞。
朱徽婵一直称厉虎为牛魔王,而“西游记”中牛魔王的夫人,正是铁扇公主。厉虎把大蒲扇交给她,又说出这些话来,分明是要她做自己的夫人!
朱徽婵是皇帝的长女,身份高贵的坤仪公主,厉虎却只是江湖上的无行浪子,二人可谓是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朱徽婵本是决不应该喜欢厉虎才对。
只不过这世界上少女的爱情,本就是难以言谕的!
当日宫驾被劫,朱徽婵一开始十分害怕,对厉虎这劫匪也极是忿恨,但后来厉虎从完颜雷的手中救了她,又告知她劫车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破获杀手集团“天诛”,朱徽婵心里对这个牛魔王的感觉便大有改观。
或许是因为朱徽婵本就对闯荡江湖的生涯极是向往,亦或是她平日所见到的侍卫和大臣,都是一幅毕恭毕敬,谨小慎微的模样,唯有厉虎对她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甚至还敢欺负她,反倒让朱徽婵觉得和厉虎在一起全无拘谨,想做什么事都可以。而这牛魔王的武功,也令她颇不安全之感。
在胡蛮寨的这几天,实是朱徽婵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十六岁年纪的朱徽婵,对于男女之爱也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是懵懂地想要和厉虎在一起,而如若厉虎有别的女人,她便会觉得不快。
占有,其实亦是爱情的本能。
所以,刚才在楼上屋内,朱徽婵听施青竹说与厉虎有过“同床共枕之亲”,就立刻忍不住气恼起来。
明白了厉虎的用意,朱徽婵又羞又恼,把大蒲扇扔在床上,道:“你胡说八道,原来是在欺负我!”
厉虎却正色道:“我可是认真的,若是公主千岁真的不喜欢这把扇子,我也只好把它送给别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