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恶狗门”做的是什么买卖,到这长沙城来又想做什么。这华公子比狐狸还精,又如此贪婪,若谁与他做生意肯定要倒上大霉。
孙巧云还在胡思乱想,却忽听到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抬头从窗口望出去,却见两匹雪白的骏马沿着小路从山下驰来,在前面一匹马背上骑着的,正是那位华大少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两匹马在小屋前被勒住,两个人甩镫跳下马来。孙巧云这时才发现,与华不石一同前来的,不是前日里的那个小丫环,而是一个独臂的青年。
与华大少爷镶金佩玉的富贵公子哥模样相比,这位独臂青年却朴素得很。他身上仅套着一袭白衫,足下蹬着麻鞋,没有佩戴任何多余之物,就连背后那柄长剑的剑柄,也笔直光滑,未作任何雕琢,更没有剑穗等饰物。
而他和人就与他的剑一样,虽然略显瘦弱,但腰杆挺得笔直,傲然而立,仿佛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将他压倒。
他很孤独。
孙巧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想法,这青年面容冷峻,没有多少表情,本是看不出什么的。可是孙巧云却能知道,甚至可以肯定,他一定很孤独,在这个世界上他一定不曾得到过多少温暖。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女人对男人的直觉?
此时,两个人已走到了小屋的门外。
“孙姑娘可在家中么,小可华不石前来拜望!”华不石拱手道。
孙巧云收敛住心神,连忙迎出门去,屈膝行礼道:“华公子大驾前来,巧云这厢有礼。”
华不石微笑道:“孙姑娘不用客气。“
他指了指身边的独臂青年,介绍道:“这是小徒俞千里,我们也算是一家人。”
孙巧云又盈盈一拜,道:“孙巧云拜见俞少侠!”
俞千里只是拱了拱手,既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
华不石道:“这几日门内事务繁忙,未能来这里探望姑娘,也不知这小屋搭建得怎样,贵姐妹是否住得习惯,可否让小可进屋瞧瞧。”
孙巧云道:“当然可以,两位请进屋来坐。”
屋内虽小,却也有几张椅子。华不石找了其中的一张坐了下来,俞千里则站在了他的身后。
“华公子请稍坐片刻,巧云去为公子沏茶。”
孙巧云进了里间,华不石打量着四周,见这屋里虽然简陋,但收拾得十分干净整洁,桌几之上一尘不染。
“这草屋是粗陋了些,却也是一个清幽雅致的所在,”华不石说道,“千里,你觉得如何?”
“这里很好。”俞千里回答。
华不石道:“余平生所愿,便是寻一个风景幽雅的所在,搭上几间茅舍,种上数亩薄田,不为世事烦忧,过些平凡安静的日子,若再有美人相伴,就更是求之不得了……”
他开始摇头晃脑起来,不料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你想得倒美!象你这种黑心肠的坏家伙,只有鬼才会与你相伴!”
是孙小云。她正端着一碗粥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屋里大发感慨的华不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言斥道。
华不石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道:“孙小妹取笑了。”
孙小云将粥碗重重地放在桌上,走到华不石面前,双手插腰道:“你来做什么?我们姐妹的钱都被你骗光了,你还想怎么样!”
华不石道:“我们所做的交易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买卖,这‘骗’字又何从说起啊?”
孙小云道:“我孙家那么大的宅子和药田,你用几百两银子就全都占了去,还不是骗!现在把我们姐妹赶到这山上来住,你还来做什么,难道还嫌欺负我们不够吗!”
华不石道:“孙小妹误会了,小可哪里敢欺负贵姐妹。其实将孙家老宅卖与小可,对于你们也没有甚么损失。”
孙小云怒道:“你说什么!”
华不石道:“数日之前,你们姐妹虽然拥有宅院,却因还不清欠葛家的银两,惶惶不可终日,甚至要外出避债。如今虽然没了宅院,但只须帮我栽种药园,便可以吃住无忧,所做的事情与往日相同,而且既不愁衣食,又不必担心债务之事,岂不是比之前更好,哪有甚么损失?”
孙小云还要再说,姐姐孙巧云却已从里屋出来,赶忙拉住了妹妹。
她将茶盅递到华不石面前,道:“华公子请用茶。小妹不懂事,言语不当,还请华公子见谅。”
华不石接过茶盅,道:“多谢姑娘,孙小妹快人快语,爽直可爱,小可不会怪她的。”
孙小云对华不石本来就十分怨恨,此时见姐姐还给这坏家伙沏茶,心中更是大怒,一步跳了过来,一把便将华不石手里的茶盅抢了过来,道:“给他这种坏蛋喝茶,才是浪费!”
她把茶盅放在桌上,对着华不石插腰道:“你今日前来又有何图谋,快点说!”
对孙小云的娇蛮无理,华不石倒不在意,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可今日是专为探望两位姑娘而来,却也还有一件事情,想顺便与孙姑娘谈一谈。”
孙巧云冰雪聪明,早就猜想到这位华大少爷专程前来,定然不会只为来这草屋看看,必是另有所图,当下便问道:“却不知华公子有何事情要谈?”
华不石道:“前日里贵姐妹从山下宅院搬出时,小可见姑娘的包裹中有一块牌位,上面写着‘孙独鹤’的名字,却不知是否是当年西厂锦衣卫中的‘铁面阎罗’孙独鹤孙大人?”
孙巧云道:“公子没有看错,义父早年间在朝廷任职,曾官拜西厂都指挥使。”
华不石道:“原来孙姑娘果真是将门之后,真是失敬之至!”
他说着站起起来,朝着孙巧云深深一揖。
孙巧云忙躬身还礼,道:“公子不必多礼,义父早已亡故多年,我姐妹只是他收养的义女,现今又落得如此穷困潦倒的地步,还谈什么将门之后。”
华不石道:“当年孙独鹤大人武功盖世,威震两域十三省,可只惜不幸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实是少有的英雄人物,小可一向都仰慕得很。不知今日能否有幸在孙大人的灵前燃香参拜,以表华不石的敬意。”
孙巧云还未答话,妹妹孙小云已抢先道:“你不必虚情假意地装模作样,我们姐妹才不会上当!这草屋这么小,哪里有地方摆放义父的灵位?你有什么图谋就直接说出来,要不然就快点滚蛋,我们才懒得理你!”
华不石道:“孙小妹言重了,小可对孙独鹤大人的景仰实乃真心实意,没有半分虚假。”
孙巧云道:“多谢华公子垂爱,只是这屋子太小,确是无法安置义父的牌位,还请公子见谅。”
华不石道:“这也无妨,他日我叫人再多盖一间房屋,专门供奉孙大人的灵位,以略表心意。”
孙巧云道:“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华不石停顿了一会儿,眼睛一转,又道:“今日小可前来,却还有一件事,可算做是一桩交易,不知孙姑娘有没有兴趣?”
他果然是另有所图!孙巧云心中暗想,上次卖房已被这华少爷狠宰了一刀,这次他又想交易,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心中虽这么想,嘴上却仍是说道:“不知是何交易,还请华公子明言。”
华不石道:“孙独鹤大人当年凭借三十六式‘白鹤冲天掌法’纵横两域,无人能敌,号称大内第一高手,但据我所知,他从未收过门人弟子,也没有嫡系的子嗣传人。因此,孙大人亡故后,那‘白鹤冲天掌’的传承典籍,定然是留在了孙家老宅中,此时想必便在孙姑娘的手里,却不知可否卖给小可?”
旁边的妹妹孙小云一听此言,便又大怒,道:“我早就知道你这黑心少爷不安好心,原来是想图谋我们孙家的武功密籍!哼,你是想也别想,别说我们没有那密籍,就算有,我们也不会给你!”
华不石道:“小可的确是想得到 ‘白鹤冲天掌’的典籍,但我们可以公平交易,绝不勉强,此节还请孙姑娘放心。只要姑娘肯将掌谱出让,小可愿奉上纹银三万两,不知意下如何?”
凭心而论,三万两银子已经是一笔巨款,足以抵得上一户普通豪富之家的全部财产,也足够让孙家姐妹的下半辈子都过上富足的生活。“白鹤冲天掌”虽然是难得的外门掌法,但与真正的绝世武学传承还有着一定的差距,孙独鹤官位甚高,武功号称大内第一,但与江湖中的绝顶高手相比仍是大大不如,否则也不会不敌竺真颜,而死在他的手下。
三万两银子买下“白鹤冲天掌”的典籍,也不能算不公平。只不过孙巧云知道“怀壁者罪”的道理,华不石看上去举止斯文,言谈有礼,可他的身份却是江湖门派里的大少爷,必定不是良善之辈,其贪婪狡猾就更不用说了,孙巧云两位弱小女子与这恶少爷做交易,实在无法令人放得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