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不石精于医术,第一眼看见马大先生的脸色,便知道他已经死了。
瞬时间华不石就已经明白了,那些黑道人马佯攻南泉庄的用意,他们的并非要占领此庄,而是要杀死这位马大先生!
将四派高手调到四面庄墙上去御敌,又假冒冷连山现身造成混乱,吸引众人的注意,其实都是为给刺客创造潜入刺杀的机会,这本就是一条调虎离山的计策!
甚至这一座空无一人的南泉庄,多半也是对方所用计策中的一环,庄内的住户早己接到了黑道的通碟而出门避祸,才会留下这么一座空庄。
马大先生既已被杀,吴正道召集众人自是应该,可是刚才那名前来传信的香主却为何闪烁其辞,只说掌门人召集议事,叫华不石和黄莲大师前来,却不直接说明情况呢?
华不石目光一转,又瞧见了檀木大桌旁边坐着的海红珠,心下顿时一惊。
海红珠坐在椅子上,紧咬着嘴唇,神情戚然,美目之中泪光隐隐,在她的身后站立的两名“南海派”弟子,却均是长剑出鞘,握在手里,此等情形,竟似是在看押犯人一般!
华不石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目光盯向吴正道,道:“吴掌门这是何意?”
吴正道却未动颜色,道:“华少爷想必也看到了,马大先生就在我们守庄之时遇刺身亡,事关重大,老夫不得不派人看押凶嫌。”
“凶嫌?是甚么意思?”华不石道。
吴正道道:“马大先生被杀之时,这座古家祠堂之中就只有他和华夫人二人,马先生之死,华夫人自是最大的凶嫌!”
“你胡说!我根本没的杀人!”呼喊的却是海红珠,看见华不石前来,她眼眶中的泪水已忍不住流下来。虽然这恶少爷十分可恶,但是现在,却似乎只有他才能救得了自己。
华不石眉头紧锁,一时之间却未答话,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坐在椅上的马大先生。与他一同进入祠堂的黄莲大师,此时也走到近前,正俯下身子细加察探。
“马大先生所中的乃是剑伤,从后背刺入,穿透了心脏,业已仙逝了。”黄莲大师探看了半晌才直起腰来,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华不石前行了数步,也来到马大先生所坐的椅前。他却并没有急着检查尸体,而绕着椅子走了一圈,又弯腰蹲着地上,仔细察看周围的地面。
“你在做甚么?马大先生被人杀害,你瞧看地板干甚么,难道这地面上还有何异处么!”叫嚷的却是“丹霞派”的掌门袁公义。
华不石目光一凛,道:“这地面并无异处,不过此事如此蹊跷,你们又怀疑本少爷的夫人杀人,我自是要仔细察看一下,有甚么不对么?”
袁公义还想再说,却看见吴正道向他摆了摆手,才忍住没有出声。
华不石不紧不慢地探看了椅子四周方圆丈许的每一处地面,才走到椅前,去察看马大先生的尸体。
马大先生靠坐在椅上,身体外面可以看得到前后两处创口,背后的创口稍大,正好位于椅背雕花的间隙上。黄莲大师的判断并没有错,从这等创口看来,只有一剑从背后刺入,直透身体,从前胸穿出才会造成。
华不石伸出手指,在伤口上沾起了一点鲜血,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血液温热,尚未凝结,说明马大先生被杀还不到一柱香的时间。
做完这一切,华不石才直起腰来,一字一句地道:“红珠并不是杀死马大先生的凶手,你们全都弄错了。”
袁公义瞪眼道:“你说不是就不是么,有甚么证据?”
华不石道:“杀死马大先生的一剑,直透身体而过,伤口中却并未流出太多的鲜血,你们可知是何道理?”
袁公义有些结舌,一旁的吴正道答道:“应该是由于这一剑刺得极快,尽管穿心而过,却因剑速太快,创口之处瞬时就已收缩闭合,才没有大量的血液喷出。”
“海南派”的武功,本就是以三十六路“狂风快剑”而闻名江湖,对于极快的剑速所造成伤口的特征,没有人会比吴正道更加清楚。
华不石道:“不错。这一剑透体而出,且不说需要多少腕力,单只造成这等创口的剑速,若不是用剑的高手,定是做不到的。红珠是女子,武功又不强,是断然刺不出这么一剑的。”
袁公义却哼了一声,道:“谁说女子就没有腕力,又有谁知道她的武功不强?仅凭此一点,怕是还证明不了她不是凶手吧!”
海红珠的剑法武功实是不强,华不石和“恶狗门”中的诸人当然都很清楚,可是外人却并不知道。毕竟武功的强弱,完全可以刻意假扮,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要扮成高手固然有些困难,可是一名武功高手想装成不会武功的模样,却是很容易能够办得到的。
华不石心知对方若不愿相信,这等判断武功高低之事,根本就说不清楚,又道:“好,就算我无法证明,那你们又有何证据,指认她便是凶手?即使马大先生被刺时只有红珠在此屋中,但是这祠堂谁都可以进出,安知凶手不会是潜入杀人,然后逃遁而去了?”
吴正道却冷冷一笑,道:“华少爷说得不错,可是问题就在于此,我等认定华夫人杀了马大先生,便是因为当时只有她才能下手,旁人根本无法进入这间祠堂的缘故。”
华不石道:“哦?”
吴正道道:“这间祠堂没有窗户,只有前后两道门户,当时妙真师太,伊若瑛姑娘和‘静慈林庵’的数位弟子均在祠堂的门外守卫,若凶手是从外面潜入,绝计不可能逃得过她们的眼睛,而她们听到呼喊声进来时,除了华夫人之外,此堂中亦是别无他人,这个证据可足够了么?”
华不石闻言却是一怔。如果吴正道所说是实,那么确实是一个难以辩驳的证据,比起他先前所言的武功高低之说要坚强得多!
这座古家祠堂四周围均是十分开阔的空地,外敌只要接近,立时便会被在门外把守之人发现,这正是吴正道先前选择此地做为临时议事之所的原因,而且在布置众人分路守庄之时,他还专门安排了妙真和伊若瑛等人留下守卫,可谓是万无一失之举。只要门外有人把守,若说刺客竟能不被发现地潜入杀人,再悄然离开,就算是华不石自己也无法相信。
这本是事实,决不是任何猜测论断所能推翻的!
华不石目光闪动,却是扫向了这座祠堂的四壁和天花板。
吴正道象是猜出这大少爷心中所想,道:“华少爷可是怀疑这座祠堂之中设有夹壁暗道么?刚才你们回来之前,我等已经仔细地检查过,此屋乃是青石建成,四面墙壁,顶棚和地板都是实心,没有任何机关。华少爷如若不信,可以再检查一遍。”
华不石转过脸,朝身后的孟欢使了一个眼色,孟欢立时走向墙边,开始动手检查屋壁。出身“千花坊”的孟欢,对于各种机关埋伏极有经验,华不石相信若此屋中真的存在暗门夹壁,他定是可以探察得出来。
眼看着孟欢用手掌在墙壁上敲击,倾听响动,华不石忽然又道:“吴掌门,你认定本少爷的夫人杀了马大先生,可是杀人的凶器却在何处,你可有解释?”
吴正道道:“当然有。”
他随即回头道:“把那柄凶器拿上来!”
一名“南海派”的弟子走上前来,手中捧着一柄长剑,他走到桌边,将那柄剑放在了桌子上,然后退了下去。
吴正道道:“这柄剑掉落在墙角,是妙真师太进屋之后发现的,相信便是杀人的凶器,华少爷请过目。”
华不石走到了桌前,伸手拿起了那柄长剑,凝目察看。
这是一柄十分寻常的长剑,青钢剑刃,黄铜剑锷,柳木剑柄,只是剑穗被取掉了。剑长三尺,刃宽一寸六分,正是标准的佩剑长度,也与马大先生身上创口的宽度吻合,而刃上所沾着的一点血渍,正可说明这柄剑是杀人的凶器。
这种长剑,在江湖上可以说是随处可见之物,十个使剑者中至少有三四人用的是这种剑,“南海派”本是剑派,属下弟子之中也有不少人的佩剑它相近。而海红珠身边所带的一把佩剑,也是这一种样式。
吴正道道:“这一柄剑,也是华夫人之物,她行凶杀人的证据如此确凿,华少爷还有甚么话说?”
海红珠叫道:“你胡说八道,那柄剑根本不是我的!”
吴正道目光中寒芒一闪,道:“老夫记得这柄剑先前一直被你带在身边,这里有许多人亲眼所见,此时不认又有何用?”
海红珠道:“我那把剑的剑刃没这么亮,这么新,这明明是别人的剑!”
一旁的袁公义冷笑道:“你的剑先前一直都没拔出来过,别人怎么知道有多新?从剑柄上看,就是这柄剑无疑,你还是不要狡辩了,老实招认好些,也省得吃些皮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