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华不石的眼力,自然也看得出西日阿洪天生异秉,确是少有的练武之材,若论天赋,也不在“五小”之下,当即笑道:“较量就免了,我那几个弟子前日一战都受了伤,现在哪还能和别人动手。”
马五花晃着脑袋道:“那倒也是,他们受了伤,就算阿洪胜了谅你也不会服气。那就过些日子,等他们的伤养好了,再来打过,定是看看到底谁的徒弟强些!”
华不石不言不语,闷头吃菜。
马五花等了半晌,也不见华不石答话,急道:“你不言语,就算是答应了,过一个月就叫他们比武较量,到时候输了你可不准再抵赖!”
看着马五花脸上青筋直冒的猴急模样,哪里还有半点绝世高手的风范,华不石心中暗暗好笑,嘴上却仍是不发一言。
马五花哼哼叽叽了老半天,见华不石就是不肯答话,也只好暂时作罢。
两人继续吃酒,马五花却又提起了要将“洞庭帮”帮主之位传给华不石的事情。在他看来当日要与魔道势力一战,传位之事自是不宜操之过急,现下“九仙会”已灭,长沙城中大势已定,手中又多了许多资源,华不石此时接掌“洞庭帮”的大权,正是一个不错的时机。
华不石也认同马五花所言,只是这等门派大事,必须得征得父亲华天雄的同意才行,华不石若是接掌了“洞庭帮”,那么“恶狗门”今后要如何安排,还须得与父亲商量决定。好在此前华不石已派人送信到舞阳城求援,算算时日,最多再过两三天华天雄便会抵达长沙,际时父子见面商谈此事,也不会拖延多少时日。
当下华不石向马五花说明此情,想把传位之事压后两三天再议,马五花也一口答应。
孙家老宅的酒局摆到了第三天上,酒桌前却增加了不少人。因为马五花说只有两个人吃酒不够热闹,又叫来了五个人,这五人华不石全都认识,便是“湘江五鱼”,于家五兄弟。
当日在“梨翠园”,因为劫持卓漪玟,于家兄弟和西门瞳交手,捱了一顿痛揍,又被吴将军手下的官兵抓去,吃了不少苦头,还差一点给打断了腿,后来被马五花救走。此事就发生在个把月前,于家五兄弟的伤现下才刚刚养好,自然是忘不了的。
不过于家兄弟这番前来,见到华不石却一口一个“华师叔”,叫得十分亲热,好似全然没有之前捱揍受伤之事一般,又说师叔门下的西门师弟武功高强,是英雄好汉云云,真是好一顿阿谀奉承。
马五花为华不石介绍道:“他们五个原本是湘江里的水贼,专干些劫财越货的勾当,五鱼甚么便是浑号,后来作的案子发了,被官府通辑,就投到了洞庭帮。他们平日里给老子打杂跑腿,功夫实在是烂得出奇,不过在水底闭气潜泳倒是还有两下子,前日里被你那大姑娘般的徒弟打伤,老子见他们有点骨气,又瞧着他们可怜,就答应收他们做了记名弟子。”
华不石对于家兄弟拱手道:“久仰久仰,华师叔之称小可却是不敢当,五位于兄的年纪比我还大,我们平辈论交就是了。”
那于家老大却连连摆手,道:“我们五兄弟托了华师叔和西门师弟的福,才被师父收在门下,哪里还敢和师叔平辈论交,华师叔有什么用得着我们这五个师侄的地方,尽管吩咐一声,我们五兄弟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江湖人陆地上的武功固然重要,能泅水游泳却也是一门不错的本事,尤其是“洞庭帮”这等在水路上起家的门派,大半的盈利都是来自于江河之中,帮中的这等人才自是十分重要。
华不石见他们五个人腰带上别着的兵器都是匕首,峨眉刺之类的短小锋锐之物,自是为了利于在水下施展,想来这“湘江五鱼”在水中拼杀的本事定然不错。
不过,“湘江五鱼”最大的本事,却并不是在水底下的功夫,华不石很快就了解了这一点,而且也明白了马五花为什么放着“洞庭帮”里那么多人不叫,却偏把他们五个人叫来吃酒。
于家五兄弟最大的三样本事,一是找酒,二是找菜,三是找女人。
他们给马五花和华不石见完礼之后,立刻就出去了,只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又都回来了。于家老大带回来了十多坛美酒,有三十年的“鼎州白玉泉”,二十五年的“绍兴女儿红”,还有二十七年的“南越枸酱烧”,这些美酒,就算有钱也很难买得到。
于老二和于老三则带回来了数十盘各色菜肴,有湘菜、鄂菜、川菜、粤菜不一而足,全都是长沙城里各个知名的酒楼饭馆的大师傅做的拿手菜式,带到孙家老宅时依然热气腾腾,也不知他们怎么能这么快便让那些大师傅烧出了这许多菜来。
于老四和于老五则赶回来一辆马车,车厢里有十多个女人,个个花枝招展,美丽妖娆,却是长沙城里各个窑馆里的红牌姑娘。
一时之间,孙家老宅的大堂里酒香菜香脂粉香四溢,红裙和翠袖乱飘,莺声燕语不绝于耳,简直比“怡红楼”的花厅还热闹。
华不石出身江湖帮派的大少爷,一幅纨绔公子的作派,对于声色犬马,虽是通晓,却不沉迷,他最大的喜好在于门派的经营,他酒量亦是极差,以往去赴宴饮酒,几乎都是为了应酬而略沾一两口。可是这三天的酒局,华不石喝进肚子的酒,比以往三年还多。
一来因为他和马五花十分投缘,酒逢知已,难免要多喝几杯,二来他这次到长沙城建立分舵发展势力,本已陷入危局,可数日之间居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顺利得出乎意料。“恶狗门”与“洞庭帮”联手,一战便已平定了大局,接下来只须接收地盘和产业就行了,而“洞庭帮”的实力足够强大,马五花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有他坐镇,城中的其他帮派绝不敢造次。
再过几天,华不石甚至还能成为“洞庭帮”的帮主,接掌这个湘境中势力最大的门派,简直比捡到了天上掉下来的大元宝还走运。
如此鸿运当头,华不石的心情当然极佳,要尽情享乐一下,也就无可厚非了。
放纵荒唐了一整天,到了第四天早晨,酒宴还未散去,不过华不石却不得不从酒桌前离开。
因为华天雄已经抵达了长沙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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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老宅后院一间小屋之中,华天雄坐在正中的檀木大椅上,面色阴沉,目光凌厉,鬓边的白发似乎比之前在舞阳城中之时,又多了几缕。
在他身边坐着的二叔华地虎,却是神情安详,慈眉善目。而旁边还站着一个干瘦的锦衣中年人,正是师爷莫问天。
“恶狗门”在舞阳城中最重要的三个人,竟然全都来了长沙。
华不石恭恭敬敬地站在下首,因为昨夜的宿醉,脸颊还残留着少许潮红之色。
“孩儿写信求援,本是为了以策万全,没想到惊动二叔和莫叔叔也来了长沙,舞阳城中门派的生意,只怕要受到些影响了。”华不石道。
华天雄眼睛一瞪,斥道:“哼,人要是死了,生意还有屁用!”
见华天雄动怒,站在一旁的莫问天赶紧劝道:“老爷请息怒。老奴刚才进门时,看见在四处守卫的帮众脸上并无紧张之色,不象有大敌当前的样子,在前厅中还摆了宴席,想来这几日局势必定有了变化,何不先让少爷把此间的情形讲述清楚再说?”
华天雄点了点头,转脸对华不石道:“好吧,你先说。”
华不石道:“孩儿遵命。”
当下他便把黑石渡一战,以及与“洞庭帮”联手剿灭“九仙会”等诸多情况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华不石之前写信求援时,正是“恶狗门”在金水大街消灭“洪胜堂”的势力,开罪了长沙城中诸多门派,那时候强敌环峙,情况自是十分凶险。而如今“恶狗门”与“洞庭帮”结盟,长沙城中大局已定,形势与之前相比已不可同日可语。
述说完城中的局势,华不石又把与马五花结拜,以及马五花要将“洞庭帮”帮主之位相传的事,也一五一十地向父亲禀明。
听完了儿子的述说,华天雄非但没有露出一点高兴的神色,脸上反倒更加阴沉了几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石儿,你可知道我和你两位叔叔这一次赶来长沙所为何事?”
华不石道:“爹爹自是接到了孩儿的书信,才带着二叔和莫叔叔来此间相助孩儿的。”
华天雄道:“不错,我们是怕你吃亏,才赶到此间助你御敌。不过在动身之前,我们都已决定,此次前来要把你带回舞阳去,不准你再留在长沙城里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