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条山间的小涧,消融的雪水顺流而下,汇成了这条小涧,溪水澹澹而下,却仿佛撞到了无形的气墙,激起漫天的水珠倒流回去。在山涧之间的岩石上,一个灰衣少年正盘膝而坐,双掌掌心交合,周围的空气如同被炙热灼烧过一般,竟变得稀薄起来。
那少年正是楚云舒,自那夜过后,他每日仍是苦练不辍。正所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转眼之间却已是夏去秋来,但无论山下是春光盈盈还是秋意盎然,在瑞峰山颠,却始终是白雪纷飞、严霜覆地,若不是每隔数日得以下山一次采购食物,只怕楚云舒便是连上山多久也不知道了。
自从被两位师尊救上瑞峰山以来,不知不觉间,已是整整三年了。初时,楚云舒无日不盼着能够功成下山,随着时间流逝,他那焦灼之情虽已微息,但那心中最大的渴望,却是无日不曾停息。
“云儿,回来一下,我们有话要对你说。”
空荡荡的山中忽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楚云舒收功睁眼,那是师尊的千里传音,他们寻常不会如此,此番话音却甚是严肃,想来定是有要事要交代了。也不见少年作势,只见得一道蓝光泛起,少年便已不见了。
山颠的草庐前,却见一道蓝光一闪,灰衣少年便在站在地上,他恭敬的一整衣杉,躬身道:“师尊,徒儿来了。”
也不见谁人开门,那草庐的门却是突然朝两边分开,厅堂之上,正坐着两个老者,白袍长须,道骨仙风。那两个老者正是逍遥二老,坐在左边的,是师兄镜叟,而坐在右边的,便是师弟剑叟了。这两人早年颇是嫉恶如仇,行走江湖间,甚是除了一批巨恶魔头,魔道中人无不欲除之而后快,无奈他们功力奇高,罕有敌手,便是魔道的三大掌教见了他们,也是避之惟恐不及,是以仇家虽多,却是无人敢向他们寻仇。
三十年前,却不知这二人因了何事,隐居在这瑞峰山中,从此不再过问世间之事,魔道少了这两大制肘,便渐渐兴旺起来。初时,正派之中亦常有人前来劝他们下山,但是任凭他们如何劝说,两叟却是再也不肯下山,久而久之,人们也渐渐淡忘了这世上曾有这样两位道法精深之人。直至三年前,两叟却于东之极突然现身,而当他们再次返回瑞峰山时,身边已多了一个名叫楚云舒的少年。
“云儿,进来吧。”
开口的正是镜叟,他的法宝昊天镜却是上古神器之一,传说那镜能够穿梭阴阳,预知人之命运,那镜光汇天地之正气,寻常妖邪,别说被正面照着,便是轻轻擦上一下,便已是灰飞湮灭了。
少年恭恭敬敬地走进庐中,在两叟面前的一个蒲团上跪下。
“未知二位师尊叫徒儿前来何事?”
剑叟却是一笑,他年轻时脾气甚大,一柄纯钧剑下,也不知诛杀了多少妖邪,只是临到老了,却是脾性大变,颇有从容淡定之相。
“云儿,你可还记得,自你上山至今,已是过了多久?”
“至今日正好整整三年。”
剑叟大笑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被剑叟一笑,楚云舒却颇觉有些尴尬,他一门心思全在雪儿身上,当真是度日如年,是以记得清楚,虽是从未瞒过两位师尊,但那少年心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当下只能唯唯应是。
剑叟微微一笑,他虽知少年心思,却也并不说破,只是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镜叟。
“云儿,这三年来,你刻苦练功,我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镜叟捻须说道,“你本来悟性就高,又得玉液琼浆洗髓伐骨,以你如今的修为,除了各大掌教,及那有数的几个魔头外,寻常人等,已不是你对手了。便是遇上那几大魔头,有浩天剑护身,想来也是自保有余。只是你福泽虽深,却是尘缘未尽。我辈修真之人,一世修行,皆为出世,可你这般修行,却是一心入世。”
镜叟顿了顿,接道:“你命星受贪狼星牵扯,星道摇摆不定,前途难测,我本欲再多留你一年,怎奈今夜子时,却是我等飞升之时了。可知冥冥间自有定数,终非人力所能转移,明日,你便下山去吧。”
少年听得此言,却是猛得一惊,他虽无日不盼着下山,但这三年来与二老相依为命,得二位师尊耳提面命。他父母双亡,心中却早已把他们当作至亲之人了,如今听得他们今夜便要飞升,虽是心知修道之人,一世修行便是为了这一刻,超脱红尘,逍遥天地,但想到从此便再也不能见两位师尊一面了,却是忍不住悲从中来,泪水已湿了眼眶,便是心中那日日牵挂之事,一时也便忘了。
二叟见他如此,却也是心下微叹,剑叟却是离座,走了过去,将手轻拍少年,口中说道:“痴儿何必如此,师傅今后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中,再无六根烦恼,逍遥天地之间,何等快活。你不为师傅高兴,却做此等小儿女姿态,如此凡缘根深,却让我们怎么放心了。”
楚云舒听得他这么一说,却更是忍不住,抱着剑叟的脚放声大哭起来。剑叟见他真情流露,一时也是无语,只是将手摸着他的头,镜叟虽是一动未动,眼中却也泛起一丝微红。
待得哭声渐息,剑叟方才将楚云舒拉了起来,擦去他脸上的泪痕,道:“痴儿,莫要哭了,你我师徒缘分未尽,将来还有再见的一日。你宅心仁厚,本不需师父多说,但我还要多嘴一句。师父年少时,年轻气盛,下手时从不留情,却是颇伤天和。那魔道之中,也有误入歧途之人,并非人人皆是十恶不赦之徒,若是遇到尚有可救之辈,却是不可妄下杀手,若能救得一人,却胜似诛杀十人了。”
楚云舒点头应是,那剑叟却又接道:“你此番下山,吉凶未卜,你那大师父却甚是不放心,已为你准备好了行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