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舒一愣,这十六字箴言,他却听也未曾听过,当下缓缓摇头。却听那笑狂生说道:“相传,上古时节,天地皆无主宰,阴阳未明,正邪不分。但天地初开之时,便有群仙,超脱生死,无生无灭,逍遥天地间。初时,群仙共处融洽,但那天地之间,物华凝聚,渐有生灵。在那初时,只是生出些花草树木,但时日既久,却渐渐有了鳞虫羽昆,不知凡几万种,将那天地间,衬得热热闹闹。又不知过了几亿万年,大地之上,渐现人迹。”
“那群仙初时,不问世事,后来却见大地之民二足而行,身有七窍,思维言语,略与己同,又三两相聚,互助群居,但觉此物颇有灵性,不觉却起了喜爱之心,便渐渐插手世间。但那群仙处事,又有不同,渐渐却分成两派。一派顺势而行,秉承无为之治,只于危难之时,从旁稍加指点。另一派却亲涉凡尘,事无巨细,皆亲力为之,但那派时日既久,却渐渐骄横,于那凡尘之事,横加干涉,稍有不满,便辄大怒降灾。那两派处事之法虽然大异,但穷究其心,皆是为民,是以各有信仰。”
“但那两派之间,因此却起嫌隙,渐有纷争。那纷争初时尚小,却渐渐成了难以调和之势,彼此间争斗不休。那争斗愈演愈烈,终于到了不可收拾之日,非止两派群仙尽被卷入,那大地万民,亦各为信仰,死斗不休,上至苍穹,下至冥府,山川河越,无处不争,却斗得天地变色,血流成河。”
“这一斗,便是千年,直至天帝有熊氏击败魔皇蚩尤氏,胜负乃分。但那魔皇虽败,其亦不死不灭之躯,天帝亦难奈他何,遂与魔皇定约,苍冥归天,九幽属魔,彼此不得再涉足世间之务。自此之后,正邪乃定,神魔乃分,飞升九天者曰神,遁入九幽者为魔,是以,此战便称为初定神魔之战。”
“天帝飞升之时,却恐魔皇反悔,若攻入地上,有何人可挡?便将诸神法宝,封存数处,以便若遇万一,世人可凭着那些法宝,抵挡一时,这便是世上天帝宝库之由来了。”
“其后数万年间,天帝之宝逐渐流散世间。但那些天帝宝库中,却有一处,乃是世间正气之所聚,可上证空明,直入太虚之境,这便是东之极。这东之极却因会聚天地正气,乃世间命脉之属,若有万一,正道苍茫,魔道将不复可制,乃是重中之重!天帝却施以法咒,令其千年始得一开,又命四灵之首青龙守卫,若非天命之人,决不能入。”
笑狂生说到此处,却顿了一顿,将眼上下打量了楚云舒一番,又是一笑,道:“那三年前的端阳,便是东之极这一千年一开之时,过得那日,要想再入,却须再等千年了。”
楚云舒听他说来,心中一颤,若那东之极千年一开,却如何等得。他正发愁间,突见笑狂生脸上似有笑意,一转念,便已想通此节,笑道:“笑大哥如此说来,想必除此之外,那东之极另有进入之法了?”
“孺子可教也!”却听笑狂生哈哈大笑,道,“那东之极虽说千年一开,但史载却有一人,未至千年,便已进入东之极。”
“不知此人何人?却是如何进入?”
“万载之前,神州一片汪洋,却有防风夏后氏治水……”
楚云舒听得夏后氏三字,心中不觉一动,道:“据闻,夏后氏初治水时,水患凶猛,堵截之法难以为继,他便改堵为疏,改截为导,逢山开山,遇洼筑堤,以疏通水道,引洪水入海。但那时神州四处,凶妖猛兽,何止万计,却在那筑堤之时,横加破坏,是以每每筑堤不成。后夏后氏祷于上天,天降神土,名为息壤,那土遇风即长,妖魔不能侵,乃成万里长堤,导水入海,水患始息。莫非,那息壤……”
“不错,那息壤与你所持浩天剑一样,都是东之极内所藏秘宝之一。”笑狂生捻须道,“史载之事,却有偏差,当时,夏后氏祷告上苍,天帝感其之德,却降下三宝六器,传了他使用之诀。那三宝,便是河图、开山斧、避水剑,而六器,却是六件祭器,是为青龙玉圭、朱雀玉璋、白兽玉琥、玄武玉璜、黄麟玉琮、苍螭玉璧。夏后氏便以这六器为核心,布下六灵之阵,导开那千年之轮,重开东之极,取了这息壤,以平水患。”
“只是东之极牵涉甚重,天帝却严令夏后氏不得将秘密外传,是以待治水功成之后,夏后氏立国,却将那史书改了,只作天降息壤。只是那水患平息之日,却不知为何,六器中却少了苍螭玉璧,剩下的五样,被夏后氏作为祭天之用,便称为夏后祭器。那六灵之阵诀法却于每代夏后氏之主间,口耳相传,再不许第三人知道。但那夏后氏末代,却有九尾妖狐媚主乱国,干戈四起,暴虐天下,天乙氏遂乘乱而起,取而代之。”
那笑狂生说到此处,却眉头一皱,道:“只是那夏后氏灭国之日,夏后祭器却神秘失踪了。若能将那六器寻回,重布六灵之阵,便可再入东之极。只是这神州浩荡,那六器久失音讯,却不知该往何处去寻了。”
楚云舒听他说起夏后祭器,只觉那其中一样,甚是耳熟,似在何处听过,却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却听笑狂生说道:“但那神器既降,必有寻处。相传,夏后氏起于西南,他祈天之处,便在那水患的源头,涂氏之山,即在今日之埔巴江上游,那里或有线索,只怕,免不得又要往南安一行了。”
楚云舒听他说起南安,猛然想起一事,当日他路过雾隐泽,却听那雷神言道,魔道欲夺一物,他肩负守护重责,却走不开身,那所守护之物,岂非便是……
“青龙玉圭!”楚云舒猛地站起,他心中欣喜,不觉便大声说了出来。
“怎么?”笑狂生被他一叫,却是一愣,两眼一转,突然眉毛一挑,大喜道,“莫非你知道青龙玉圭所在?”
“正是。云舒数日前,前往南安之时,途经雾隐泽,却听那泽中雷神提起,那青龙玉圭,便在泽中,只不知魔道中人如何得知,正要去抢。”
“那神器之间,却有呼应,若得玉圭,其余五器,便不难寻了,只不知魔道中人如何知晓那祭器之事……”笑狂生沉吟道,“只是魔道既已注意,却不可让他们抢了先去,便须速往!”
“如此,云舒这便告辞。”
“慢!”笑狂生见楚云舒转身欲走,却出言道,“那魔道势众,你孤身前往,便得了玉圭,如何保住?”
“云舒不才,凡事尽力而为,那魔道既寻玉圭,想必是已知了六灵阵法之事,若让他们进得东之极,稍有差池,正气衰亡,此事事关天下,非只云舒一人之事,纵粉身碎骨,誓保玉圭无恙。”
那笑狂生听了,颌首道:“我只道你一心儿女情长,不料竟还记得天下大道,殊为难得。”
楚云舒听他说,脸上一红,道:“云舒虽然驽钝,然亦知‘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也’。天下事,乃天下人之事,云舒岂敢独善其身。义之所在,生死以之,不敢因一己之私而忘大义。”
“如此甚好!”笑狂生大笑,道,“我笑狂生岂是不识大义之人!你既称我为兄,便为我弟,此事关系重大,怎可让你一人前往。我闲散已久,却也到了该出点力的时候了,就随你走这一趟。”
楚云舒一听大喜,他知笑狂生法术精妙,修为深不可测,却是绝大助力,道:“如此,便有劳大哥了。事不宜迟,还请大哥速速收拾,只今便走。”
笑狂生道:“我身无长物,只一张口,一把剑,无需收拾,随时可走。只是书生无人牵挂,要走便走,可凌丫头明日若不见了你,却免不了要担心,我看你还是留书一封,与她说明一下才好。”
楚云舒听他一说,方才想起,此番若非凌樱瞳,只怕自己已命丧南安了,又多得她照顾,只是这几日心绪低落,尚未及言谢,若再不告而别,岂止失礼二字可言。当下大惭,道:“大哥言之有理,是云舒疏忽了,我这便修书,且请稍候。”
夜近丑时,万籁俱静,却见那少华山颠,一盏灯忽灭,少倾,却见山颠处两道光疾起,望西便走,转眼间便已消失于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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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等修完晨课,凌樱瞳在后山遍寻楚云舒不着,料他已然想通,回房休息去了,心中喜不自胜。只是担心他数日未食,醒来之时却要腹饿,便下厨细细煮了几道拿手菜式,却怕他又睹物思人,再也不敢做韭黄炒蛋了。
她提着食篮,走到楚云舒住处,敲门数响,房内却无人应答,心中忽起不祥之兆,再顾不得许多,便冲将进去。但见那房中,空无一人,随身之物,皆已收去,凌樱瞳只觉全身无力,却倚住桌案方才不至坐倒,却觉那手按之处,似有一物。凌樱瞳定睛看去,却是一封信,那信封上却写着“凌妹亲启”,她轻颤着将信封撕开,抽出信来。
却听那房中突然一声瓷器摔裂之音,却是那食篮掉在地上,少女捂着嘴,轻声呜咽,点点珠泪,却溅在纸上。猛然间,凌樱瞳打开房门,直冲出去,却将那循声而来的陆天奕撞倒在地,少女只是不觉,急急消失在长廊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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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儿,你可是决定了么?”白眉大师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爱徒,道。
“是,樱瞳决心已定,还请师尊成全。”
“哎……”白眉大师深叹一口气,道,“既是如此,师父也不拦你,紫郢剑你便带了去罢,也好防身。”
“多谢师尊……”想到此番又要远离,凌樱瞳不觉哽咽。
“痴儿,痴儿……”白眉大师不觉眼中一涩,“你虽不是初次出山了,但世道艰险,务必小心才是。我会传令下去,凡我少华山众,遇你有急,定须相助。你若受了欺负,便燃起五烛香,若有本门之人在那附近,见了那香,定然前往相助。”
那门内师徒依依,却不觉门外一个少年,手握青莜剑,背着个包裹,偷偷躲在一旁,待那少女出门,便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