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白眉大师的静坐之地,每当监督完晨课之后,他就会回到静室静坐冥想。然而此刻的静室,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人。
“大师!”少年匍一冲进,就跪了下来,“求求你告诉我,三年前的端阳,在东之极,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公子,这可折煞老朽了。令师逍遥二老乃是老朽的前辈,论辈分,你我相当,怎可跪我,快快起来。”白眉大师一见,慌忙起身,待要将他伏起。
“不,大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起来。”少年倔强道。
“哎……”白眉叹了口气,转身道,“楚公子,说来惭愧,当日之事,我也并不清楚。”
“不可能!大师你不是一直在场的么?你怎么会不清楚?大师,我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
“我没骗你,楚公子。”白眉转过身来,道,“那日,我与无毛道人斗到紧要处,却突然一股无边法力弥漫开来,那股法力之强,却是我平生仅见。那无毛道人也不知怎地,撇下了我,却怪叫着扑往别处,待我回过头看时,不知怎地,那无毛道人已是死了。再然后,我只觉得胸口处一掌印来,就昏死过去了,待我醒来,却已是被逍遥二老两位前辈救醒了。”
“怎么会……”楚云舒听得如此,却不禁一愣,半晌方才起身,却不再作声,垂着头走出了静室。
白眉看着他走出室门,却不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垂首道:“缘由天定,这却又是何苦……”
楚云舒走出静室,他满怀希望而来,不意结果却是如此,顿觉心灰意冷,却如行尸走肉般,只管往前,却不知该去何处。忽听身后一声喝:“楚云舒,接着!”
只听脑后风声传来,楚云舒转过身去,却见一坛酒已至眼前,不自觉便伸手接住。只见一人青衣散发,手提一坛酒而来,却是笑狂生,只听他口中吟道:“死生从命,何需冷月半分。起落由他,且共清风一醉……”却见他走到楚云舒面前,一拍肩膀,道:“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与其自愁,不如饮酒!”
道尊殿上,长檐挂角,楚云舒与笑狂生二人高踞檐上,捧着酒坛,正自狂饮。却见笑狂生猛得放下酒坛,将手拭去嘴边酒渍,大笑道:“痛快!痛快!”
楚云舒只管昂首狂饮,喉间“咕嘟”作响,任那烈酒冲喉,灼得眼角含泪,却混着那残酒倾泄而下,将胸前衣襟尽都染湿。烈酒穿喉,别离穿心。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笑狂生突然夺下楚云舒手中的酒坛,一仰首,将残酒喝尽,随手甩开酒坛,盯着楚云舒道:“你可知道,何谓大丈夫?”
这一顿狂饮,楚云舒也不觉面红耳赤,他素来无此豪饮,这次却冲上了七分醉意,道:“大丈夫者,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也!”
“哈哈……”笑狂生闻言狂笑,半晌方才收住笑声,却听他道,“非也!这千古悠悠,能成不世之功者,又有几人,若依得如此,世上之人,岂非尽为碌碌之辈?”
“云舒妄言了。”楚云舒听得他说,心中不觉一惭。他幼时颇立大志,骨角峥嵘,待得游历江湖,方知奇人异士,殊不胜数,再经三年苦修,却将那少年傲气,渐次磨平,只是此刻心绪低落之下,不觉幼时志向却又再起心头,“不知何为大丈夫,还望笑大哥指教。”
“大丈夫者,顺不易其心,难不夺其志,言必践,行必果!”笑狂生站将起来,负手而立,却见远处白云悠悠,闲鹤凌霄,清风起处,将他散发拂至脑后,长须飘飘,随风而动,意态悠然,“凡人者,生于天地间,上不必怨天,下不须问地,仰合之间,但求问心无愧耳!”
“为山九仞,又怎能功亏一篑!”他低下头来,看着楚云舒,道,“你好好想想吧。”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却见那屋檐之上,少年呆坐,日落西沉,朗月渐升,那少年身影,却似与幽幽寂夜,融成一体。
“大丈夫者,顺不易其心,难不夺其志,言必践,行必果……为山九仞,怎能功亏一篑……是了,为山九仞,又怎能功亏一篑!”微风一拂,只听静夜中一道破空声响,却见那夜空之上,繁星点点,皓月当空,月光如洗,正照在那屋檐之上,那檐角处已是人影渺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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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
笑狂生正自把盏独饮,他放下酒杯,却是一笑,道:“进来罢。”
那门推开,少年青衫,正是楚云舒,他唇角紧抿,目光之中隐有神光流动,与先前大不相同。他在笑狂生对面坐下,却拿起酒壶,斟满了一杯酒,端起酒杯,道:“笑大哥提点,小弟永铭心中。这杯酒却是小弟敬大哥的,先干为敬。”
笑狂生看他将酒喝下,眼带笑意,道:“如此说来,你可是想通了?”
楚云舒放下酒杯,道:“是小弟心志不坚,些许挫折,便已灰心,却让大家操心了。怨天尤人,殊非大丈夫所为,知其人而不能信,小弟深惭五内。”
笑狂生闻言大笑,道:“圣人言,知错而能改之,善之善者!如此,你今后却如何打算了?”
“此事尽起于三年前,雪儿虽不肯言,但这三年来,世事突乱,我也曾穷诘家师,但他们二老惟独此事,却对我讳言甚深,想来必有重大隐情。”楚云舒道,“那东之极之事,却尽因我而起,云舒责无旁贷,欲再往东之极一行,必将前因后果查个明白。今夜此来,正为向大哥辞行。”
“极东之极,太虚之境。千年始开,证道空明!”笑狂生捻须道,“你可曾听过这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