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峰山颠,一处平台之上,却有一座草庐,庐上挂着一匾,上书“逍遥居”三个大字,那字龙飞凤舞,颇见笔力。庐前的断崖边,两个白发长须的老者正朝下望着,目光穿透云层,正见半山腰的少年。
右边的老者叹了口气,摇着头道:“已近三年了,云儿还是不能忘情。他宅心仁厚,福缘颇深,若无这段情蘖,他日之成就,岂可限量。”
“师兄何必忧心。”左边的老者道,“云儿本是读书之人,一心功名,若非这段情蘖,他又怎肯潜心学道?”
“这我也知道,只是这两三年来,魔道大涨,正气消亡,所有一切,皆因那女娃儿而起。云儿这般情根深种,待到两人相见之时,却叫他如何承受得了。‘天妖九尾,万劫重生;太阴蔽日,魔尊降生。’如今九尾妖狐已现,却不知那卦象中的魔尊身在何处?只一个天妖便已搅得人世纷乱不休,若再添一魔尊,却不知人间这场浩劫,何时方是个了结了。”
“自天地初开以来,正邪两道,此消彼长,承平既久,便有战乱,乱世虽久,也终有平复的一日。正邪之间,便如光之于影,虽是互相排斥,却终究相伴相生,便是霞光万道,也终有暗影憧憧。”左边的老者笑道,“天地之事,皆有因果,云儿既然应劫而生,此乃天缘,自有命定,天道奥妙,却非我等所能勘破的了。师兄逍遥多年,怎地临到老了,却反而生出这许多感慨来了?”
“哎……”右边的老者长叹一声,转身走向草庐,“这些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万民为刍狗。然人非圣贤,孰能忘情?既有情之一字在心头,又谈何逍遥自在了。唯愿天道酬勤,就不要再给这纷乱的人世,再添一对怨侣了罢……”
身后的老者目送着师兄走进草庐,将目光转向山腰,又是一看。少年此刻兀自握着木雕伤心,浑然不觉山颠之上,两位师尊已是为此感慨多时了。老者不由得也是一声叹息,转过身朝草庐走去,皓首轻摇,口中念道:“痴儿!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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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蒙蒙间,楚云舒只觉浑身软绵绵的,似乎无处着力,睁眼望去,头顶的天空蓝幽幽的,却是与平常的天空大异。忽地,一群鱼群从上空游过,原来,那所谓的天空,竟是水底了。他四处望去,却是身处一个白色的祭坛上,祭坛正中,巨大的坤卦浮在半空转动着,顺着坛前的白玉石路望去,远处一道纯白的拱门耸立着,四射着放出灿灿金光。
“楚大哥。”
银铃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少年听得那声音,却是全身一颤,猛得转过身去。一个身着白色轻纱的少女缓缓走来,轻柔的长发随风飘动,肤如凝脂,眼波流转处,却带着一丝狡慧之色。少女带着笑,鼻翼随着笑可爱的微微皱起,樱唇微启处,雪白的贝齿隐约可见。
“雪儿……”少年恍如梦中,忙不迭得下了祭坛,朝少女跑去。
谁知此时异变突起,少女身后突然现出一个黑袍无发的狰狞老者,干枯的手掌挥起,却是一掌印在了少女后心。少女惨呼一声,竟被打飞了开去。少年一惊之下,正待运起道法,忽觉身上竟无法力运转,只见那黑袍老者又自运掌攻上,竟是要取那少女的性命了。少年大急,当下也顾不得再想,却是飞身扑上,意欲以身挡之了,然而那老者却恍如虚幻一般,径自从少年身体穿过,直攻少女而去。少年再待转身,已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少女被那老者一掌,口喷鲜血,晕死过去。那黑袍老者一击得手,仰天长笑不已。少年已是怒得钢牙尽碎,双眼一片赤红,正待上前拼命,惊变又起。
却见四周突地一片血红,血色中,少女闭着眼浮于半空,那老者却已不见了。但见那少女睁开双眼,双眼中厉芒疾闪,再不见丝毫娇俏之色。楚云舒见得她醒转过来,心中大喜,却哪里注意得那许多,便连那四周的异变也早已抛在脑后,一门心思全在那少女身上,只待走上前去,执住那双柔荑,尽诉别后衷肠。
那少女却并未理睬楚云舒,双眼一扫痴愣中走上前来的少年,鼻翼一抖,喷出一道冷哼,却是转身便走。少年心中大急,急步之下,竟已跑了起来,他这些年于山中奔走,寻常亦未使道法,身体强健早非当年的柔弱书生,但任凭他跑得再快,那少女却是越行越远了,竟是追之不上。少年大急之下,脚步一时交错,竟是绊了自己一交,待得抬起头来,但见眼前空无一人,却哪里再寻那少女的身影了。
“啊……”
少年一急,却是醒了过来,原来方才竟是在梦中。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眼角一扫,却见床头的木雕,那张魂牵梦萦的笑阙正自如花绽放,少年一阵迷糊,再不知方才是梦是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