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煊快马驶入东门后,马车驾往将军府。
入府,他将音放到床上后,待命的几个医官立时上前诊脉,探查病情。
这时,有人摇着轮椅推门而入。听到轮椅声,众人皆惊。李煊回身,兄长在门口看着他。李煊未敢对视,他侧过身子,避开兄长质询的目光。
兄长靠近了床边,医官纷纷散开。他看着床上之人,沉思许久,开口道:各位医官,我家姑娘情况如何?
医官纷纷跪拜,叩首道:回禀二公子,姑娘脉象极为虚弱,不仅受酷刑外加被用奇毒,虽姑娘素来有武学功底,但目前看来,此毒罕见,只怕是我们几个老医官都无能为力了。
李煊听后,气急,将一众医官驱出门外。兄长在一旁冷静的看着他,待李煊回到她身边,给她盖好被子,手臂却忍不住颤抖,慢慢跪坐在床边。
兄长沉着嗓音开口:所以,你没有和我商量,把音私自送往王都,而最后回来将军府的,是这样一个将死之人?
兄长的声音掷地有声,他平日极爱干净,今日唇边却有细须,头发也未曾绾好。是因为听说此事后,有几日担心,连夜从军中赶回,候在府中。
李煊埋头,隐忍着啜泣声,浑身却止不住颤抖。窗外天光大亮,榻上之人,不知魂游何方,对外界,几无反应。
兄长亲自给她把完脉后,回头问李煊:煊儿,你是否记得,父亲死前说过,李家人不可因将军之死而妄动,而你更不可,把音卷入这些纷争之中。
李煊点点头。兄长靠近,将李煊的头生生抬起,朝着音说道:音自出生便被你接入府中,都说她与你有缘,将府无女,众人都把她视为亲人。当年你贪玩,害她在猎场断了腿,足足养了三月,骨头才渐渐长好,当年罚你禁闭,你是如何承诺?可还记得?
李煊看着音,涕泗横流,点点头:记得。我说,若妹妹真断了腿,我便照顾她,一辈子不离开将军府。
兄嫂给音扎完针后,收起针包,一边看着李煊说道:煊儿,你二哥也是生气你未同他商量,便私做决定。
李煊像个受训的孩子,没有反驳,只是乖乖在一旁站立。
倘若父亲知道了,是否会像过去那样,蹲下来看着自己,问道:煊儿,你可知,音的父亲死于战场,母亲死于难产,这个世道,有多少像音一样的孩子,他们或许还没来得及出生或许刚出生便没了父母,而你切不可任性而为,因为或许有无数的人,会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
兄长拉李煊离开屋子,两人来到庭院。
兄长看着天光背后,那浓厚的云层,冬日的冷风呼呼的吹过庭院光秃秃的枝桠。
兄长说道:当年你去王都,父亲实则反对,是我劝说,你长大了,该由自己做选择。何况你与太子有旧时交情,想必当个清闲文职,不涉党争,倒也无妨。没想到,你竟偷偷瞒着我,谋划了这样一件逆举!
李煊背手而立,抬起头,似乎并没有认真在听兄长的训诫,不知他,此刻在思索着什么。
兄长回头,见他出神,便拍了拍他的背,李煊回过神来。李煊方才记起,当日在马车内,公主明交给自己的字条。那是一张药方,明解释,自己母妃出身王朝西南,善于用药,她记得母亲的药典里记载过此毒,但不能完全确信此药方是否有效。况且,药方中所需一味药材,乃是西南山脉独有的,不知如今将军府是否能取得。
李煊将药方交给二嫂,她展开看过后,思虑一番,开口道:此药材极其罕见,怕是如今西北难以觅得。
李煊听后,心里一沉,双肩霎时垂落下去。二哥伸手接过药方,凝神看了一阵,随后开口道:对了,和你一起回府的那位,是何许人?
李煊回过神来,答道:此人乃是浪游的侠客,萍水之交。
二哥回头,见到那人正站在院门口,腰间持剑,朝这边看过来。二哥开口道:我听闻,王都不久前发生了一起太子遇袭事件,刺客还未落网,莫非?
李煊眼神有些闪烁,他心想,二哥虽坐守西北,但王都的消息很是灵敏,看来瞒不过他,他便点了点头。
不出意料,二哥瞪了他一眼,李煊心虚的咽了咽口水。二哥便向那人招了招手,他见到了便迈步行了过来。
二哥开口,不知大侠如何称呼?那人行了行礼,开口道:不敢,鄙人单字枭,明国人。
二哥点点头,说道:枭兄,初次见面,恕失远迎。李煊行事顽劣,给府中妹妹带来了性命之忧,听闻枭兄游历四方,不知有何高见,可相救于音儿?说着,二哥把药方递于他眼前。
枭见李二公子沉稳庄重,不愧是将军府现当家的,坐镇西北,统帅边陲大军。他抚摸着下巴,看着药方,思量一番后,开口道:若我没记错,此味药材是否别名雪山参?
二哥唤来二嫂,二嫂听后点点头:不错,侠士可是见过?
枭在三人殷切的目光之下,郑重的点点头,说道:我行囊里正有此物。
李煊欣喜,但也有些许怀疑,他握住枭的双臂道:当真?为何你会有?
枭答道:我周游四方,去年在西南边陲,遇到了一路商人,见他们被匪帮所劫,我出手相救,因我不收金银谢礼,他们便将当地独有的药材相赠,其中就有这个雪山参。
二嫂抱住了李煊,喜极而泣道:煊儿,看来妹妹有福星护佑,更有父兄在天之灵。
二哥看着他们抱作一团,眼角有淡淡的笑意。
待二嫂和医官们将药材备齐,制成解药给音服下后,过了几个时辰,她面色渐好,脉象也逐渐恢复。李煊留在屋中寸步不离。
二哥和枭来到中堂。二哥开口道:李府欠枭兄一个人情,不知李焕该以何相报?
枭看见李二公子眼里的真诚,他摇摇头,道:二公子不知,当日我为了逃脱追捕,落下山崖,被李三公子的人遇到,带回府中,方才逃过一劫。否则,在王都满城戒严搜捕的情势下,我必是凶多吉少。说来,倒是雪山参替我报了恩。
二哥点点头,明白了来龙去脉后,说道:枭兄和我们李氏,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我这妹妹,不瞒你说,和煊儿自小便待在一处,如今,二人在王都捅了那么大的篓子,纵然李氏为国守边多年,我倒是担忧,不知王都会如何反应?
枭挠挠头道:我虽不懂朝堂,但见过太子,他并非薄情寡义之人,此次出逃,也是太子相救。想来,王都有他,音姑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二哥皱眉思虑一番,道:太子向来心慈,只是那帝后...
在王朝的西北边陲之地,李煊从小以好打抱不平出名,有急智,但易冲动,有时过于激进,城内众人皆知:将府三公子不似父兄体格健壮,身娇体弱,上不了沙场,故而父亲便要求他好好读书,将来若能谋个一官半职,便也足够。李煊没能让李老将军省心,他时不时捣蛋闯祸。而李将军及兄长常年在沙场中,也无暇顾及他。
只不过随着李将军和大公子两年前死于沙场,他便沉稳安分了许多。不知是不是父兄的死,让他成长了,知道该为自己的将来做一些打算,开始学着本份的做好一个官职,在皇帝面前好好表现,不再那么肆意张扬,只顾着风流洒脱。
当年太子和他在王都相会,他们之间本有一段可贵的少年情谊,后李煊离开王都后,两人还保持了数年的书信往来,而太子自小因为看到李煊活得特别自由,随心所欲,故而极其羡慕。李煊出生在边陲,那里有众多异国他乡之人汇集,他从小便耳濡目染,且李煊心肠很热,凡见不平事便会出手,像是江湖的侠义之士。此外他父兄并不约束他,没有那些四书五经,辞书典籍要勘读,也不需他为官做相。
后来渐渐没了联系后,只是偶尔会从世家公子口中听说,李煊瘟疫病愈后,便不似从前爱四处浪游,倒是和世家公子们攀起了交情。因为李煊身姿样貌都好,且为人极有意思,便大受欢迎,公子哥儿们都争相邀请他去自己属地游玩,其中与李煊走的最近的便是长公主之子,曾允。
曾允以顽劣出名,但没想到偏偏服气李煊,在李煊入职王都后,便跟在他屁股后面。
王都这批小年轻里,曾允最看不惯侍卫成均,他不苟言笑,常年跟在皇帝身边。众人都巴结曾允,但成均偏没有。不知为何,成均在王都的世家小姐眼里,偏偏极受欢迎,这更让曾允不喜。曾允一直觉得,成均出身比不上自己,也就是凭着身手不错,个性沉稳,得帝后偏爱,这种人和李煊比,可无趣太多了。
幸好,成均不仅不理自己,他对于新来的李煊,也一样毫无亲近。这让曾允高兴了不少,没事便同李煊说成均的坏话,李煊嬉笑的听着,频频附和。
而李煊入王都后,着实给王都掀起了一番不小的风云,王都之人早先便听地方说起过,这李三公子,样貌俊朗,体质文弱,虽不是饱读诗书,但智谋无双,机敏好辩,当仁不让。但面对皇孙贵族,又懂得审时度势,礼仪有加,且与太子有旧识,得太子青眼。如今来了王都,皇帝先给了个闲职,后听说他会多国语言,懂各国风土人情,便让他和外交使团出访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