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锁在院子里开了书场,忠实的听众永远都是顾丰庭八岁的儿子树猴儿和小仲心,两个小马扎并排,前面的仲锁眉飞色舞,唾沫星子横飞:“话说谷上蚤时迁夜店杨八姐,预知后事如何?”
仲锁的表情手势被摁了暂停。
树猴儿抹着脸上仲锁喷壶四溅的唾沫星子,张着嘴,逗着眉:“快说快说!后来呢!”
“且听下回分解!”
“再说段儿,仲锁!”树猴儿央求。
“哥!你是不是就学了这点啊!”小仲心屁股颠着马扎嘎达嘎达前凑。
“锁儿!昨天不是说五鼠闹东京吗?有头没尾的,咋今儿个又换了一百单八将了。”大嫂趴在窗台上纳闷。
冯妮湘收拾着衣服绕着这几个孩子:“嫂子!人家张铁嘴儿说到哪儿他就鹦鹉学舌的现学现卖到哪儿,你就蹦跶着听吧!”
大嫂笑了:“我们锁儿真还有模有样的,大娘爱听!”
有人夸,有人捧场,焦仲锁小脸得意,小胸脯挺成了倒罗锅。
“将来是焦铁嘴儿的料!”冯妮湘点着儿子的后脑勺:“上学就完蛋了。”
“娘!人家张铁嘴儿就说我是难得一见的聪明孩子。”
“他是不是想传你衣钵啊!小心!让你爹听见,拆了你!”冯妮湘狠狠一点,仲锁泥鳅一样滑开了,一溜儿烟跑到了东屋。
树猴儿小仲心也跟着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到了东屋。
大嫂像个抱窝的老母鸡一样抱着几个孩子咕咕咯咯的笑起来。
冯妮湘刚到前门脸儿,老远的就听到门外顾太太的大嗓门,焦安泰一探头,皱了眉:“我的天!别不是又来串门子的吧!”
“又不是讨债要饭的,至于的你!”冯妮湘也一探头。
顾太太正阔步而来,丰满的胸格外引人注目,超级奶霸不但颠簸眼球,且忽悠的人心跌宕,绕是女人,冯妮湘总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并弩弩嘴巴表情暧昧。
“看什么看?谁家没有啊!”焦安泰嬉笑,忍不住也多看了一眼。
冯妮湘眼睛笑成月半弯:“谁家这么富有,这么大?小心眼珠子砸着脚面呢!”
“你叫我看的!”焦安泰理直气壮:“诚心吗你?”
“得便宜卖乖。”冯妮湘白他一眼。
“啊?”焦安泰夸张的张大嘴,指着旱鸭子一样奔来的顾太太:“你贴我两钱儿吧!容我考虑三天。”
“臭嘴!”冯妮湘压低音量:“小心她听见撕烂你的嘴。”
“说啥呢!看把两口子高兴的。”顾太太挺着那两个万众瞩目的物件刹住脚,两座山峰犹自忽悠一阵方停:“啐!~看你那德行,准没好话,说我呢吧!”
真是个超级喷壶,唾沫星子四溅。
“轻点儿!”焦安泰夸张的用袖子掸掸脸和前胸:“整我一脸雀斑。
冯妮湘乐得做个极捧场的观众,前仰后合。
“你瞧瞧,你瞧瞧那副德行,亏得你嫂子还夸你好脾气!”
“那不得分跟谁吗?”
焦安泰一句话不掉,也邪门儿了,焦安泰是出了名的老好人,就是和顾太太不对眼,针尖儿对麦芒儿见面就抬杠!
“锁儿她娘!有你家男人这样的吗?”顾太太习惯成自然了,大象腿一抬,拧着水桶腰就进了店:“呦!这不进了新货了吗?”
顾太太冲着摆放整齐的日本绸缎就去了。
焦安泰和冯妮湘一左一右左右开弓:“刚进的日本货,老贵了,品质我们焦得祥不敢保证!”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在打折,裁剪做工也打折!”
冯妮湘一脸真诚:“顾太太要是不在乎钱,那就随便,我们卖啥不是卖!”
谁不知道顾丰庭是非一般的守财奴,而顾太太是资深守财奴。
“妮湘!谁不知道顾太太家底儿厚,不在乎贵那几个钱儿!”焦安泰按冯妮湘的套路跑。
“我们没钱,小本买卖,能跟你们比?老表妹做满月,我们家老顾爱面子要我体面才照顾你们,街坊老邻的不照顾你们照顾谁去。”顾太太扭屁股转脸儿。
焦安泰在后面呲鼻子。
最终冯妮湘给选了一块紫碎花的杭缎,王吉仁量衣,翟小打扇,把个顾太太奉承的杨贵妃转世一样。
顾太太拉着冯妮湘开聊,冯妮湘打扫出全身的热情陪聊。
焦安泰插不上嘴,看在她顾太太刚消费的面子上不能脸上显秋冬。
但两个女人聊的时间超出了他的忍耐极限,他手里举着鸡毛掸子来来回回,显得无比的忙,两个女人太投入,脸儿凑脸儿交头接耳,眼神都不拐一下,低语高笑依旧,焦安泰索性抄起鸡毛掸子逮哪儿哪儿扑噜,还不见有谁关注,就直接挥舞着鸡毛掸子一路而来,恨不得甩顾太太一身鸡毛。
鸡毛掸子一路翻飞耍把式卖艺般的令人乍舌,顾太太变换了站姿,把横梁一样的大象腿撤回来,给焦安泰让路,“我的那个娘哎!”啪!顾太太又一巴掌拍在大象腿上,笑得是前仰后合浑身肉颤。
还是没拿正眼焦安泰!
焦安泰停止卖艺,鸡毛掸子耍断了这顾太太也不解其意,还不定以为自己有多洁癖呢!
“顾太太,要不搁这儿吃晚饭吧?”焦安泰先堆了一脸笑冲顾太太的后脑勺搭讪,眼神一错,深挖了一眼还在眉开眼笑的冯妮湘。
“做啥好吃的留客?”顾太太反面倒正面,双下巴都带笑纹儿,贼实诚的看着焦安泰。
焦安泰咬了下后槽牙,真想抽自己一下,措词迂回的逐客令拧了,假笑定格在皮里肉外,呃·····了半天才造出一句:“咱家那小母鸡还下蛋吗?不下蛋今儿炖喽!”焦安泰又咬了下后槽牙把球恶狠狠的踢给冯妮湘,那神情似乎要把冯妮湘一块炖喽。
“那我得问问大嫂,好些日子我没喂它啦!”冯妮湘乐得看焦安泰绕不回来,顾太太就一根直肠子,你就孔夫子曰吧!
“得得!甭价啦!”顾太太倒不是看出焦安泰的小心思,而是忽然对小母鸡没胃口:“我们家老顾功夫大了看不见我该满世界找了。”一抖胳膊把怀里的绸缎布料一股脑塞在冯妮湘怀里:“用点心啊!做满月那天要给他们惊喜的。”
焦安泰直撇嘴:以为老顾拿你当宝啊!娘子巷都长草了。
冯妮湘满怀是紫底儿布满了小金菊的花瓣,泛着绸缎特有的光华:“他们就等着杨贵妃新鲜出炉吧! ”
顾太太喜滋滋的扭捏了杨贵妃步伐,膀大腰圆的出了焦得祥。
“老母鸡新鲜出炉吧!”焦安泰抖着鸡毛掸子 指着看着就闹心的顾太太的背影嘀咕。
“人家好歹下蛋!我说!你不能这样,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吗?”冯妮湘瞥了一眼得瑟得瑟的焦安泰,一扭脸儿,进了里屋。
“喂!她算账了吗?”焦安泰吆喝。
“少不了你一个大子儿,别那么铜臭好不好?”
切!焦安泰一拧脖儿,鸡毛掸子甩在了柜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