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打个鼻响,嗡嗡喘着气。
霍东篱笑笑,“没事,”他又躺在沙子中,嘴角微微翘起,“还有你陪着我不是么?”他微微闪着眼,躲避着那直直落下的雪花,又有些舍不得错过最后的风景般迟迟不愿闭上眼,“踏雪,踏雪?呵呵,她这名字果然起得好呢。”
踏雪也蜷在地上靠在他身边,不住的发出鼻响声似在同他说话。
霍东篱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絮絮飘飞的雪花,想起那日自己好不容易从舅舅那里要来这匹良驹,便得意的带给她看。
……
那日天很晴朗,舅舅才得胜归来,虽然心中因为舅舅瞒着那女子接受了皇恩而混乱得很,他却仍选择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那女子开心些。
他兴冲冲的从马场引回这匹马,立即回府将这匹马引给她看。大漠儿女骨血中的豪放之情果然因此被激发出来,她果然很是喜爱。
“真好看!”她轻抚着它的鬃毛,漆黑如墨,皮毛光亮,浑身上下无一根杂毛,凛然威风如马中王者一般!她不由得一扫阴霾的心情,由衷的赞叹道。
霍东篱得意的笑笑:“那是,那么多良驹中我一眼就挑中了它!我费了好多功夫才弄来的呢!”
花爻眨眨眼,狡黠的笑道:“是么?”说完,翻身上马,扯掉绳索一夹马腹便扬长而去。她大笑道:“且让我评定评定好坏!”
霍东篱大惊,看那女子颠簸着迅速的骑出府门去,连忙又取来一匹马追了出去。
他们恣意的穿过长安大街,虽惊扰了小摊小贩却骑术精湛的没有伤到一人。他们毫不顾忌的加速行驶,不一会儿出了城门,到得郊外。
深秋时节,处处显得萧索,天却更显高清亮洁。
秋高气爽如此良辰!
他一直跟在她后面,渐渐由担心转为佩服,这匹烈马竟也被她驯服!看着那女子一改几日来愁眉不展的神情,爽朗的挥鞭奔驰,忘我的叫喊高歌,他不由得也被感染了,心境大开,心情大好。
这样狂放恣意的花爻让他想起了多年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敢同他叫嚣,敢让独孤狸吃瘪,敢在皇帝身上“动土”的小女孩。这许多年的风云变化终还是在这女子身上划下了重重的痕迹,她变得小心谨慎了,让人总觉得她变得有些虚无了。
而今,她这般真实鲜活的同他奔跑赛马,这般爽朗明快的大喊大叫,这般彻底的放松。霍东篱如星辰的眼睛慢慢的弯了下来,满眼笑意。
终于他们停了下来,一个不高不低的山坡,秋草已然衰退,秋风微抚,轻轻的擦过他们身上每处。
“哈!”花爻自在的呼出一口气,脸上挂着轻松自得的笑意,“真畅快!”
霍东篱看着那衣衫被风吹得翻腾的人儿,走上前去,有意说笑道:“没想到你骑术这般了得呢!”
她眉色不变,淡淡的一笑,看着远处渐渐被吹散的云朵,似回忆般兀自说道:“不算好,许多都快忘了……”
霍东篱故意不去理会她言语中的离索之感,笑道:“对了,这家伙还没名字呢,既然你征服了它,你就给起个名吧。”
花爻回头看看他,往后走去,拍了拍马背,笑道:“它通体黝黑,却只四蹄白若霜雪,不若就叫踏雪吧。”
霍东篱撇撇嘴,略微不屑道:“这名字,忒女气了!不符合我的飒爽气质呢!”
花爻大怒,狠狠的瞪他一眼,“你成天在女人堆里,这名字再符合你气质不过了!”
霍东篱苦笑着摊开手道:“好,好,依你,依你成了吧。”看着那女子得意的扬扬头,他小声嘟囔道:“总拿这个说事。”
“你说什么?”花爻故意剜他一眼。
“没,没说什么呢。”他涎着脸皮走过来,“既然你喜欢我将它送给你得了,我再去找一匹便是。”
花爻一愣,他分明看见她方才还明艳动人的脸上那一闪而逝的淡淡的落寞以及无奈之意。她顿了一会,低声说道:“算了,太费事了。”说完她便翻身骑在霍东篱来时的那匹马上,看着站在地上的那人,挑衅的说道:“信不信即使这样我也照样能赢你?”
霍东篱被她后面的一句挑战之词激起了兴趣也顾不上品析她之前那句话的意思,翻身上马他大笑道:“你莫太过自大,到时输了可别哭鼻……”
话还没说完,花爻一个轻拍,踏雪便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她也笑道:“我且再让你一个马头!”说完也大叫着奔了出去。
一前一后,奔驰的骏马卷起低浮的尘沙,如电的速度让二人都弯着身子躲避着秋风的肆掠,二人却仍是速度不减的奔驰着,长长的道路,孤清不过两人两马……
……
霍东篱再次转头,看着近在咫尺已失了华彩的骏马,轻笑道:“还是她最配你。”
踏雪甩甩马尾,似在否认一样,宽厚的舌头也不停的舔着他脏兮兮的面庞。
“怎么办?还是要死么?”他喃喃自语道。四周清冷得更加让人觉得想疯狂的嘶喊,可他却挪动不了半步了。他费劲的咽了咽口水,扭头再次看了看身边的踏雪,那马也是虚弱的趴在沙尘中。
缓缓,他抽出腰间的匕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对不起。”他低声说道,突然“嗤啦”一声。
“嘶!”踏雪痛苦的仰天长鸣,继而又呜咽着低垂下脑袋。
霍东篱解下腰间的水囊,看着那殷红的血液不断流入水囊中,“对不起……”他又低低的重复了句。
早已焉瘪的水囊慢慢的鼓了起来,霍东篱适时的用手捂住那伤口,费劲的扯掉铠甲,撕扯下中衣的下摆,又撑着身子将它的伤口仔细包裹住。忙完了这些,他已然累得大汗淋淋。
他再次躺在沙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转脸看了看眼神哀戚的踏雪,他无奈的扯扯嘴角,撑着身子,一口口的吞咽着仍带热意的血液。
又休息了会,他拄着长枪连带着帮踏雪站立起来,“再坚持会吧。”他低声说道,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踏雪而说。“我们且再坚持坚持!”
漫漫黄沙路,踽踽独行时。
冬日夜晚的沙漠更显冰冷刺骨,霍东篱无法停在一个地方,虽然体力不支,可若是一直侯在一个地方,不消一个时辰他怕就要冻死在那儿。
寒风打着旋呜咽着吹过,雪花舞动着醉人的风姿落洒在天地之间。可这些都是夺人性命的符咒,他没心思欣赏,更没心思抱怨,既然已经做出如此选择,他就更加不能轻易放弃生命。
他轻轻拍拍踏雪的脖颈,歉意的看了看,“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呵!”
踏雪似明白他一样用头也轻轻回蹭他,此时,他们唯有相互扶持,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