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小子,心防怎么如此之盛。”说完笑嘻嘻的欲伸出衣袖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蹭!”一暗器破空打来,将霍东篱又打退了几寸。
月华沙顿住停在半空的手,怒瞪回去,“你是想将衣扣都挥霍完好赤身裸奔么?”
男子扭过头波澜不惊的开口:“我不介意裸奔给你看。”
月华沙明知跟这人是讲不到几句对嘴的,便也不再同他讲。她又向前飘行了几步,低空中蹲下身来,闪着狡黠的目光看着奄奄一息躺在沙漠之中的霍东篱,“不过,你还是第一个让我费了全身功力才出来的哎。”
霍东篱冷冷看着眼前的妖女,再看了看她身后方才出手伤了自己的妖冶诡异的男子,抿了抿唇,“他们怎么样了?”
月华沙站起身来,素手捋捋额前的碎发,又是一派圣洁高贵的形象。
可说出的话语却如修罗恶女惯看了生死场般的淡漠:“死了呗。”
鸾歌瞥了她一眼,“杀戮太多,真的不好。”
“闭嘴!”月华沙一扫衣袖,鸾歌便被扫到了霍东篱身边。
一个浑身伤痛不得不半支着身子躺在地上,一个被封大穴亦不得不躺在地上,可是这二者,却是天地间的差别呵。霍东篱衣甲尽然尘沙,胸前又被污血所染,加上又伤疼难忍,面色很是难看。再一观鸾歌红袍铺地却半分尘土也染不上,身子仍旧闲逸的躺着漫漫黄沙中,根本不似被人用力掷过来而是惬意的沐浴天地精华般。
月华沙嘟哝道:“神棍就是神棍,这样都不忘维持那破形象!”
鸾歌听见了,勉强的笑着看了她一眼,“如此形象才可与你般配啊。”
月华沙一挥衣袖又欲打他,想了想又讪讪的收回手,“你家那老头要是知道你被我这样欺负,我可不想被他追得亡命天涯。”
“好啊,我们做对亡命鸳鸯,岂不更好?”鸾歌轻声笑了出来,因为牵扯到了痛处,笑得有些扭曲。
“神经!”月华沙也不再理他,转头过来继续打量着霍东篱,仍旧是一派仙人姿态,“你天生灵性,根骨奇佳,心性又稳,若你归于我朝,我定保你获益颇多。”
霍东篱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月华沙也不恼,“你现在是觉得有负皇恩,可你日后便不会这般认为了。圣心难测,你看你舅舅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这才荣恩几年?皇后仍在壮年就已然失了宠,后宫是指望不上了,除非你此次建工立业回去,不然张家的瓶颈如何能突破?可是,”女子在低空中来回走着,一副惋惜的神色,“可惜,啧啧,如今你沦落至厮,铁骑营又全军覆没。即便我容你回去,你觉得你们皇帝还会信任你,恩赐你们么?”
霍东篱冷笑连连,转过头来,轻蔑的扫了她一眼,“看你一派仙风道骨。结果竟是败絮其中!”
“你!”月华沙气得跺脚。
“呵呵。”鸾歌忍不住展颜轻笑,被那女子一瞪,也只能微微抿唇,面上仍是愉悦得紧。
“哼!总比那些藏着掖着的好。”月华沙一甩衣袖,继续道:“既然你不肯屈就,那我没办法,只好……”
却凭空里听见霍东篱撕扯的吼着:“啊!”他猛然一掌拍向沙土,瞬间腾身而起,一招便擒住了那被点穴位之人,将其拖曳起身,钢劲有力的手紧紧的扼住那人的脖颈。
“你!”月华沙疾步向前,却被一声轻微的卡擦声给止住了脚步。
月华沙一扫之前庄严圣洁或是邪冷魅惑的风采,狭长的双眸微微眯着,冷着脸看着那仍有些战巍巍站立却死死的扣住鸾歌脖颈以及脉门的人。芊芊素手抚摸着胸前的秀发,指间也泛上点点紫光,她淡淡开口:“你确定?”
霍东篱唇齿仍带着血渍,咧着嘴,手上的劲又加大了一分,一声卡擦声又响起,鸾歌的眉头情不自禁的也皱了皱,看着月华沙更冷一分的脸色,他面无表情的扬扬头。无言的却坚定的回答了那女子的提问。
另一声音却开口道:“不确定。”因为喉结被束,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故有的调皮色调却带着深深的无奈,抬眸鸾歌看着几尺开外的人儿,目光弥散,喃喃的失笑道:“我不确定。”
“闭嘴!”月华沙没好气的冲鸾歌吼道,白净的手突然紫光大盛,瞬间如白绫般伸出几丈长直直的向霍东篱锁住鸾歌喉咙的那只手夺去。
霍东篱连忙带着鸾歌后退几步,提起真力便往后一跃。“咳”强用真力,内伤又被牵引作疼,他忍不住,又吐出一大口血,“我不管你是神是魔,你灭我营中那么多兄弟又伤我至此,既然活不下去,杀一个算一个。”
月华沙扫了狼狈的他一眼,再联想到方才记忆中所见的他,不明缘由的怒火便消了一些,她收回手,挥挥衣袖,似在扫除什么不快。
鸾歌见状,嘴角扯起一抹苦笑,那动作他在熟悉不过。
每次那女子碰到自己不想面对或者解决不了的问题时便会习惯性的如此行事,如今,她是因为不耐烦这般被人威胁了么?
也是,那般珍视自由的人,从来都是任意妄为,狂放不羁,此次怕是第一次被人如此威胁,而可笑的是,被胁迫的人竟是自己———她最讨厌的人。
他略带悲悯的扫了霍东篱一眼,这买卖真不划算。
“你输了。”鸾歌淡淡的开口,低下头,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何神情。
霍东篱皱皱眉,看了看身侧脸色不变异常安静的人,手却再也下不下去一分力气。“算了。”他惨然笑了笑。
他忽然开口道:“你们可是乌智皇室的人?”
男子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仍是面色不动。
月华沙冷笑一分,眸中也闪动出鄙夷的神色,“朝音的民贵君轻思想可真是根深蒂固啊,难不成你杀了皇室一人会得到更高的殊荣?”
霍东篱抿抿唇,冷眼看了她一下,“我霍东篱虽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可却也不是什么追名逐利之辈,上战场,跨战马,斩敌将纯属想为便为之,同那些功名利禄有何干系!”月华沙心中暗暗同意,他的确至诚。
“我只是想,”他顿了顿,苦笑了一下,“反正我也是要死的了,你二位回到乌智,若是认识一个叫花爻的公主,请,请劳烦帮我带句话。”
他神色慢慢的柔和下来,经过战火的洗礼,以及这些时日的日夜思索。他已淡了是的,他如今才明白,他是一分都没曾怀疑过她的。
说好了率领万马千军当面质问,如今才清楚的知道,他不是要质问,只是想告诉她。
他信她。
月华沙扭着眉,伸出手摸摸下颌,疑惑的看着他,“什么话。”
他抬眼看了眼仍是烟气笼罩的前方,启唇说道:“十分春易尽,一点情难收。”他自然又暗含情谊的语气不高不低,不紧不慢的念着这句珍藏在心底的诗,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释然。
他缓缓放开鸾歌,混合着沙子,血迹,蹭破了些皮,沾了尘埃的脸瞬间变得明朗桀骜起来。他朗声大笑起来,月华沙上前一步,却被鸾歌用眼神止住了。
“麻烦你告诉她,即便世事再变,霍东篱认识的花爻只是当年灵隐坡上的小娃娃。”他轻轻的卸下头盔,双手慎重的将它平放在沙堆上。
他面向南方,跪得笔直,他看着记忆中的南方仍旧烟气密布。即便再迷蒙,再模糊,再遥远,他也知道此时,长安,红灯高挂,瑞雪纷飞,行人带着喜色采购着过年的物品。他也知道,冠军侯府邸,那位给他温情不足四年,相处时日甚至不足一年的妩媚妇人此时定会去道观捐施,为她曾经的孽债,为了他的安危,日日前去求得心灵慰藉。他也知道,将军府内,那位沉稳慎重的男子此时定会在书房负手书写,气定神闲,胸有万物,洋洋洒洒的一挥而就。
他知道,故国已远,流年将逝……
缓缓闭上眼,他说道:“动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