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渐划破黑沉的天幕,淡淡的如薄薄的丝缎般萦绕在天空。
军营中,少了白日的练兵喧哗声,显得庄严而沉重。阿蛮本是该同二等士兵住在一起,霍东篱考虑到她的身份便想特意给她弄个帐子,但是阿蛮却觉得那样会引得其他人说闲话,便很好心的提出不用,她只要将就他的帐子住就好了。反正他晚上也常常在城内太守府睡,霍东篱不予计较一切也随她。
偌大的军帐,阿蛮脱去了侍卫服,只着中衣躺在床上,睁着大大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的手掌傻呵呵的一直看。
“看什么这么傻气?”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阿蛮霍的一下翻身起来,警惕的匍匐在床上,四周黑乎乎的,借着暗淡的月光,隐约可见那人高大的身形。
“谁?”
那人突然笑了一声,径直的躺在她方才躺过的地方,“这地方可好玩?”
阿蛮愣了愣,突然扑在那人身上,笑道:“哥哥!”
一个爆栗打在那丫头头上,“小点声,想让你哥哥被射成马蜂窝么?”
阿蛮抬起头来对他吐吐舌头,继而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更甚。“哥哥怎么来啦?”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像个偷吃糖的小孩儿。
琛郓无奈的叹口气,“有什么办法,妃子和妹妹都跑了,我不来一个个捉回去,这颜面可怎么放啊。”
“我没跑……就出来玩玩嘛。”
昭伊琛郓将她身子摆正,自己也坐了起来,“若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给你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敏敏,你这次真的……你知道我听见阿顿都说探听到的你的际遇时我是怎样想的么?你这孩子,哥哥不会逼你做任何你不想的事的。“说完他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将她贴在自己胸口。
敏敏呜咽着声音,环上双手将他的腰搂住,“我错了,哥哥,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哎,走吧,今晚跟我回去。”
“不要。”她脱口而出,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太,激动了。
琛郓挑挑眉毛,“你说什么?”
敏敏搓搓手指,“哥哥,我现在还,还不想回去。”
“你在说什么,这里是朝音境内!你所待的地方是朝音虎将霍东篱的军营!”
“恩,我还是他的贴身侍卫呢。”
“你!”琛郓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下子说不出什么好的。
“哥哥,我发誓我会好好的保护自己,而且,而且啊,你说了会尽你最大的努力给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啊。”
“敏敏,军中非可儿戏,他们不是我也不是阿顿都,也不是乌智的其他人,他们是你的敌人,你待在这里有什么好的!若被揭穿了身份,你知道对乌智对我而言那会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所以我很小心很小心啊。”
“小心?哼!就你那两下子也没什么能耐小心的!”
“哥哥!”阿蛮跪坐在床上,扭过了头,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我不走。”
琛郓也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气,他靠近她又坐了下来,“给我个理由。”
“我,”阿蛮扭过头想要理直气壮的说出,结果才发现好像自己的确没什么理由。“我……”
“你什么?”
“我要……”她突然贼兮兮的趴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我要在这里当细作。”
“胡闹!”琛郓推开她,“简直胡闹!你没有经过训练,没有任何经历,毛手毛脚,粗枝大叶,漏洞百出……”
“停停停,听不懂啦!”阿蛮盘腿坐在床上,双手环抱胸口。
“就是你根本不适合做一个细作。”
“可是他相信我,即使你派一个其他精通此道的人也不见得会得到他的信任。”
“他?”琛郓停了一下,“霍东篱?”
不知为何,敏敏感觉有点脸红,好像心里一些小秘密被他洞察了一般,她木讷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琛郓突然也不说话了,就在敏敏以为自己坚持不住要答应跟他回去时,琛郓突然笑了一下,阿蛮重重的呼出一口气。“你爱玩就玩吧,我也不指望你给我带回什么值钱的消息,不过,有了危险一定要记得走。若有困难在场中丢三颗石头便会有人接应你。记住了?”
阿蛮咂咂舌头,讨好似的说:“哥啊,你到底是什么做的呢?他的军营中竟然都还有你的人呢!”
“少贫嘴!反正你那臭脾气即使我将你绑了回去你也是要再逃的。不过我真的很好奇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让你跑出家门。”
阿蛮憋红了脸,赌气道:“那你去把你那个妃子捉回去严刑拷打一下不就知道了!”
“淘气。”他揉揉她的头发,好好的束好的头发也被他弄得差不多乱糟糟的。
阿蛮拍下他的手,嘟着嘴:“哼,还不是舍不得。哥啊,哎,算了,不说你了,说了也听不进去。走啦走啦。我要睡觉了。”说完一掀被子咕噜一下钻进了被窝,“睡啦!”
琛郓无奈的笑道:“我是欠了你们什么债啊。”摇摇头,闪身出去了。
阿蛮躲在被窝里,再次轻轻的摸了摸手掌,突然笑出了声,似是偷吃了很甜的糖一般,偷笑个不停。
琛郓悄然离开军营,他回身半眯着眼睛看了看身后的营帐,眼中随着军中的火把而跳跃着层层涟漪。“霍东篱……”说完嘴角勾起了笑意,双手负在身后从容的离开了军营。
行了不多久,一人闪身从静谧的黑夜中出现,“主子。”
“有消息了?”
“王妃住在天香楼天子四号房。”
“一个人?”
阿顿都听着这喜怒不明的声音,有些奇怪的抬了抬头,“三号房住着另一个,女人。王妃的朋友。”这样回答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阿顿都轻轻的呼出一口气。
“这个女人,真麻烦!”
阿顿都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已经看着地上的脚已经毫不迟疑的向城内的方向行去。
……
城内,灯火将息,城门将闭,两个身着低调的人险险的在关城门的时候进了城。
天香楼,此时仍有少数客人在大堂内进餐,店小二坐在柜台前打着盹,突然被两个声音给闹醒了。
“劳驾……”
“敢问……”
小二揉揉惺忪的眼睛抬头一看,呵,饶是小二哥是个男子仍是免不了的噎了噎口水,心里低骂道:“奶奶个熊,怎么我就长不得这样好看!”心里这样想,脸上却立马堆起了笑容,笑嘻嘻的问道:“二位客官,住店么?”
“恩,给我们一间上房。”阿顿都看了看自家主子的眼色,在旁边那人开口之前说了出来,而旁边那人似乎也不介意。
“好嘞!”小二哥向身后的牌子看去,“客官,天子六号房。这是房牌。您二位跟这位小二请吧。”
阿顿都拿过房牌道了声谢,便跟着另一个小二走了。
琛郓经过那人身旁时,眼睛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恰好那人也抬眸看向他,刹那间似乎是刀光剑影般,转瞬却似没任何事发生,他们互相点头致意,擦肩而过。
“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呢?”
“劳烦开始有位书生进来,他进的是哪间房。”
小二哥看了他一眼,笑道:“客官,这,这个我可不能说。”
那人也笑道:“无妨,我还以为是我走失的书童呢。可能也看错了。”说完瞟了一眼方才那二人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的转身离开。
黑沉沉的夜漫漫的淹没了所有的灯火。天字号四号房,屋内一个素雅的屏风将主卧跟外间隔开,屏风后雾气缭绕,隐约可见一女子抬起玉臂戏水之态。那女子似乎心情不错,嘴角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突然一声轻轻的笑声传出,那女子一掌拍水,溅起的水花立时将灯火淫灭。室内凭地起风,似旋风一般,两股风刹那间绞着在了一起。
花爻只来得及披了件外衣裹住了湿漉漉的身体,她在黑暗中扫视了一周,沉声道:“阁下是哪位高人,偷偷摸摸见不得光!”
那人笑得大声了些,花爻绷着神经,突然觉得耳边的发丝被什么挑起一般,掌风一扫,哗啦屏风倒地。
“美人出浴,果然好看。”
“混蛋!”花爻贝齿一咬,这声音一听不用看人她就可以想象那人可恶的嘴脸。昭伊琛郓,世上还有比他更可耻的人么?世上还会有比他更觉各种龌龊事很理所应当的发生的人么?
那人旋身避过她的杀招,慵懒的躺在床上,笑得更欢。“爱妃的香味甚和我心啊。”
花爻气极,飞身过来,直接朝那人一掌劈去。
“嘘!”琛郓似没看见那掌的袭击地方一样,他毫不回避,肩头受了那一掌,立马捉了那只手,将那人扯了过来,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说着:“有人呢,别闹。”他眼神朝房上瞟了一眼。
花爻凝神一听,果然也不再动作了。
琛郓笑得无邪,一手支着头,一手捉着美人手,侧身静静的欣赏着身旁只着外衣的娇人,眼神毫不避忌的将她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啧啧啧啧,果然好身段。”
花爻只注意了房上之人的举动,并没有在意琛郓的心思,这一听之下一愣,随即狠狠的用眼神射向他,“闭眼!闭嘴!”
琛郓笑出声,好笑的看着她好不容易红了的脸,“闭眼,闭嘴?原来你喜欢主动的呵。”说完当真闭上了眼,可脸却凑得更近了些,嘴巴也故意的努了努。
花爻一阵无语,刷的抽回手,转过了身。
房上的瓦片轻轻的被掀开了一片,有淡淡的月光照下,花爻扭过头,正想用眼睛示意琛郓是要捉了那人还是静观其变,结果身后那人突然用手将她捞进怀中,锁住她的后脑勺,竟吻了她!
“唔……”花爻支吾着发出声音,可这声音在房上之人或者琛郓听来,更似欢爱之时的娇吟声。
琛郓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大大的眼睛中充斥着多样的情绪不觉眉眼间全是笑意,他戏弄般的啃着她的嘴唇,任那女子如何用手推他,大手仍是将她锢得死死的。
房上之人或许意识到什么,轻轻的合上瓦片,走开了。
琛郓笑着放开花爻的嘴,咂咂嘴:“好像不怎么样嘛。”说完,却又轻轻的再次吻了一下,“不过,聊胜于无嘛。我就凑合一下咯。”
“啪!”花爻狠狠的一掌袭向他的胸口,踹开他,翻身坐起来,谁知那人不小心压着了她的外衣,哗啦一下,衣服直接褪了下来。
屋内顿时静得可怕。
花爻赶紧捧起掉地的衣服遮住身体,“不许看!”
“咳咳……”也不知他是假咳还是受了那一掌憋着了气的真的在咳嗽,琛郓很不合时宜的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尴尬。“那个,其实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什么……”
“少废话,闭眼!”
琛郓耍流氓似的仰躺着翘着一只腿,闭上了眼,“汉人就是麻烦多。”
过了一会,室内灯光亮了起来,琛郓睁开眼,看着花爻坐在屏风外,便也走了过去。
“你来干什么?”
“我来接我的王妃回宫啊。”
花爻嗤之以鼻,“好笑!你宫里那么多妃子还不够伺候你的?”
琛郓突然笑了起来,“你,这是在吃醋?”
花爻瞪他一眼,翻过茶杯,径直到了杯茶水,“无聊。”
“哎,我要是再不来,你被那贼人拐走了可如何是好。”
花爻皱皱眉,“什么意思?”
“那,”琛郓努努嘴,抬头看了看房上,“你被霍东篱盯上了。”
“咳咳咳咳……”花爻一口茶水给噎住了,脸色憋得通红,“刚才那人你知是他?!”
“我刚才住店的时候碰见他了。哦,对了”他狡黠的眨眨眼,“忘了告诉你,我住你对门,所以偶尔会有串门的可能哦。”
“找死!滚回你的乌智去!”花爻一跺茶杯,恶狠狠的说道。
琛郓看了一下,笑得有些无奈,“花爻,你说到底哪样的才是真实的你?”他向她看去,眼睛如深邃的漩涡一样缱绻了太多东西,让她都由不得的停滞了会思考,“到底是这样同我针锋相对,锋芒毕露的你,还是同他们相处时安静可人,温婉动人的你?到底哪样的,才是最真实的,才是最自在的你?”
花爻愣愣的竟然顿时牙尖嘴利不起来,是呵,好像不知为何,单单同他,同敏敏她瞬间会变得如同全身长满了刺一样,到底是自己早年早已遗忘的习惯还是,还是她只是单纯的想要防备他们,想要,保护自己呢?
琛郓见她没有回答,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夜深了,早些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