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城太守府外,一灰衣男子从台阶上走下来,笑着对一黑袍女子说道:“我就说那家伙肯定不会安安分分的坐在太守府吃吃喝喝的,走吧,咱们去军营找他去。”
黑袍女子捉住她的手,有些犹豫:“花爻,你确定要去跟他相见了?”
花爻翻翻白眼,“喂,你别误会。我可是为了你哎,再说见他也没什么关系,只是害怕他嘴巴大。唔,不过反正之前跟琛郓的承诺差不多也算是实现了,有机会走了也不错。”
香川戳戳她的头,“胡说!这容颜我也是习惯了,花爻,这些年你好不容易安生点,如今朝音和乌智势同水火,如若你回去,势必又是一番波折。”
“打住,”花爻撇撇嘴,摸摸鼻子,“我还没说要回去呢!何况就我现在这样他也认不出。你再对你家师兄施施美人计不就可以弄好你的脸,我也不用被他揭穿啊。”
“你这利嘴!”
“走啦走啦!”说完笑嘻嘻的捉住她的手便往大营的方向走去。
……
琅琊驻军之地,旌旗翻滚,气势嚣张如同他的领军人一样,张扬,桀骜,坦诚的接受任何挑衅一般淡定。霍东篱掀起帐幔,看见广场上人山人海,士兵豪放不羁的笑闹着,大声的叫着好。
微微皱皱眉,“霍祛,怎么回事。”
“少爷,阿蛮正在场中跟徐将军比试呢!”
“怎么想起比试来着?”
霍祛尴尬的咳嗽了一下,“那个,徐将军不服阿蛮没甚手段便能担当少爷贴身侍卫一职,要知道,那个肥差他可是想要自己的弟弟来做的。”
“肥差?”霍东篱不禁觉得自己如同快可口的肥肉一般,脸色黑了黑,“那我们也去看看吧,自己的肥差侍卫本事如何也得心中有有底。”
广场上,闹腾的士兵看见这个天山冰块的来到纷纷退后一步,自觉的形成一条通道供他走到最前方。喧闹停滞了一下,然广场中的两人仍不为所动在马上做着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动作。众人忽略了霍东篱到来带来的冷空气,一霎时回神看着这高超的技艺,精准的枪刺,绝厉的互斗,又高声喧哗了起来。
霍东篱皱皱眉,这样跟这些士兵待在一起好像很少吧,自小心中的自卑感所带来的拒人千里的脾性以及无人理解所带来的疏离感让他在这个军队只在乎如何打胜仗,如何训练出强悍的士兵,如何更快更狠的于百万人中取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霍东篱微微扬起嘴角,其实这种感觉也不错的嘛。
他看着场中,白马潇洒,黑马俊逸,徐广目欲龇裂,面色凶狠,手中握着的铜锤舞得虎虎生风;阿蛮一身精干的侍卫打扮,玲珑身材顿时显得干练娇小得很,她秀发捆得高高的,发丝随着她身形移动便如一股小瀑布一般在空中飞舞,场中随着他们的每一次交锋都会引来下面众人的连连喝好声。女子姣好的面容在阳光底下散发着浓浓的青春色彩,她时而紧蹙眉头,时而锋利的眼神扫射对手,时而嘴角挂着自信的笑容,一举手一投足浑然天成的霸气凛然外露。
她稳稳的站在白马之上,一杆红枪横扫胸前,突然凌厉的一招刺向徐广的前襟。徐广抽回手握起缰绳立马将身形退后几步,阿蛮毫不松怠,脚下的马也似知晓她的意愿一样,“得得”的向着徐广退后的方向前去。
“喝!”一声叱喝众人皆被震住,这声音气势非凡,场中白马嘶叫,鬃毛也因着风服帖异常,那女子却不为所动的如定住一般单脚直立马鞍之上,双手握枪,墙头红缨被劲风束成了一缕,更显枪头的寒冷锋利,而那枪头要刺破的咫尺处劲风竟已然刺破了那人的前襟一块衣服,徐广大惊,不由自主的想要退后,却忘了是在马上,直直的便要从马上给摔下来。
黑风一扫众人脸颊,徐广稳稳的被人托住并未摔伤。
阿蛮意犹未尽的收回长枪,翻身下马,走到徐广身前,挑衅的看着他或是他身后之人,“徐将军,多有得罪啊。”
徐广面色尴尬,讪讪的同样拱手回礼。
身后之人拍拍徐广的肩头,便从他身边走开了。徐广看着那人的背影突然间觉得输了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
“哈哈哈,徐垂子,输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滋味如何?”
徐广一个手肘便袭向那人胸口,头也不回的说道:“老子愿意,怎么着!”
“刘矮子,他呀,是因祸得福咯。没看见少将军刚才……”那人努努嘴,看向徐广的肩头,说完哈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没见过少将军近过谁的身。这呀,可是第一个哟!”
看着周围面容猥琐的人,笑得阴阳怪气的,徐广突然觉得憋了一口气:“胡说什么!少将军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恶心!无聊!”说完推开挡着的人回了自己的帐。身后一群人面面相觑会,又似有默契般的继续大笑起来。
他们的头儿样样都是出类拔萃的,虽然不怎么待见他们这些下属可是个个也都是真真的佩服得紧的。只一样,如今少将军已然20,家中却无一妾室,三年前,皇上要给他指婚,他却昂着头颅说:“乌智未灭,何敢为家!”这一番话震荡了整个长安,那些端着高官的架子,无事可做,无心可操,天天忙着造人行为的文官武将尽皆汗颜。举国也皆认为朝音有如此爱过的有志之士真乃福分!可是,整整三年,霍东篱推去了好多达官显贵送上的美女侍妾,少将军府的扫地大叔也不知扫走了多少媒婆,急得张媛儿团团转,由是,霍东篱不忍娘亲唠叨自己请命来了这边塞。皇帝见他如此执意,也生生的将再次赐婚的打算给噎了下去。
这样的人不是断袖还有什么解释?
众人互相使使眼色,笑得更加璀璨。
……
阿蛮晃晃有些酸疼的胳膊,跟在霍东篱身后,“哎,是他先挑衅的,不关我的事。”
那人仍是不语,一直走。
阿蛮咬咬嘴巴,“他说我一长得像一娘们就该跟娘们一样在家绣花。”
“喂!”阿蛮一跺脚,向前面那人吼道:“他说我是奸细!”
霍东篱停顿了一下,回转过身,阿蛮绞着双手,脸颊通红,“我不是奸细。他那样欺负我,我气不过……”
霍东篱挑挑眉毛,阿蛮无奈的叹口气,“好吧,其实我是看他太弱了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还在那充胖子气不过,才……”
霍东篱勾勾嘴角,环抱双臂,阿蛮低着头用脚蹭着地,“我就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只他们说的绣花枕头,我是想要变得跟你一样强!”
霍东篱愣了愣,随即笑了出来,他走近阿蛮,低着头笑出了声,他捉起她的一只手,白皙的手背,手掌却有点血迹斑斑。“还不快去找薛胜弄点药膏擦了。鞭伤还没好,仔细裂了。”
“呃……”阿蛮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盯着他,再也发不出一声其他声音。
“怎么了?”霍东篱笑道:“你别怕他,他之前是对你有点成见。如今局势紧张,也不能怪他。”
“那你呢?你信我?”阿蛮睁着大眼睛抬头看向他,“你信我么?”
霍东篱一怔,突然脸色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灰色调,他笑了笑,竟轻轻的说:“信。”拍拍她的肩头,他佯怒道:“现在我命令你快去找薛胜,这是军令!”
阿蛮还没从他的奇怪的表情中回过神,突然扯出一个大笑脸,笑嘻嘻的说道:“好!”便一蹦一跳的走回了军医帐。
霍东篱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信?不信?呵,有什么关系呢?”他转过身,秋风吹得他衣服猎猎作响,没找到那人,没能知道事实,如何还能敢信?
……
“薛先生,薛先生……”阿蛮蹦进军医帐内,如今战事未开,帐内人手极少,加上薛胜脾气不太好,故而现在经常药房里只有他一人。阿蛮叫了几声却无人应答,“大白天的不在帐中,难道去入恭了?”
极细微的一声没能逃过阿蛮的耳朵,她皱皱眉,自言自语道:“不在,那我待会再来吧。”说完佯装出去,却瞬间扭过头仔细辨明了一下方向,直直的袭了过来。“噗!”谁料,她判断失误,直接扑到了药材堆里,“咳咳,什么嘛!臭耗子!”阿蛮生气的捉起地上的一把草药狠狠的丢开。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难道真是我听错了?”摇晃一下脑袋走了出去。
人已走远,花爻呼一口气,方才险些被那丫头发现,她朝薛胜抱歉一笑:“对不住了薛先生。你答应不出声我就解开你的穴道。”
那书生样的男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扭过了头。
“我不是要为难你,是为你好!”
那人鼻子冷哼了一口气,仍是不回答。花爻站在他跟前,压低了声音:“是真的!你师妹,诸葛瑾,诸葛瑾知道么?”
男子惊愕的扭过头。
“是真的,这张大头的军营看似松散,却难进的很,我没办法打晕了你将你带出去,给你说个地方你来找我们吧不过我送了你这么大个人情,你得答应我个事。不能告诉张东篱,唔,就你头儿。怎样?”花爻仔细的注意着他的表情,“同意就眨眼,不同意就算了。”
看着那人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花爻笑了起来,“啪啪”两下在他肩头敲打了下。“好了。”
薛胜活动活动肩头,径直走到茶桌旁坐了下来,“花爻姑娘,你失踪这些年突然一下子出现,接着再告诉我这么大的消息,你觉得我是该信还是该不信?”
花爻摸了摸易容后的脸,也笑道,走过去坐了下来,“不信,可是,也信。”她调皮的眨眨眼,“香川,哦,就是你师妹说了,你们有独门的移穴功夫,所以我开始根本不信我点住了你的穴,可是,你却没有知乎开始那人,这,先生,说明什么?”
薛胜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如果少将军知道你现在就在我这里,不知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花爻砸砸嘴,“什么表情,不过就是一副欢天喜地的表情咯。”
薛胜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你们的事我不想管,可是你开始竟然扯出了诸葛瑾。”
“是,本来我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唔,看你这幅表情,多半就是真的了,你没死,她也没死。”
“她在哪儿?”
花爻突然调皮的笑了笑,站起身,“看在你曾经救过我的份儿上,没敲诈你别的,不过,你要保证不让其他人知道她活了以及我的出现。”
“她有危险?”
“唔,算是吧,不过可能也只有你能帮她了。喂!城里天香楼天字三号房。”声音快速的在他耳边响过便消失不见了,薛胜扭过头,窗户掀起了一角,却似被风吹起一样。
“先生又研究药理研究得走神了。”
回过神,薛胜看了看走进的霍东篱,笑了笑:“见笑了,少将军怎么过来了。”
“阿蛮没过来用药?”
“啊?”薛胜尴尬的想了想,“未曾看见。那丫头是不是又怕疼怕苦的躲了起来。少将军,虽说她看似无良,可毕竟不是知底细的人,您……”
“没事,她那点能耐翻不了天,而且,她的确是个人才。”
“难怪大将军说他自己是马痴,而你是武痴,原来如此。”
“世间很多事都是要机缘的,如果能有幸遇见一颗金子,何不让他发光呢?”
“是,若非如此,学生也恐怕还在乡间饱受问诘,遭受质疑。”
“先生说重了,舅舅和我这些年不是多亏了先生的妙手回春。对了,对于舅舅的病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薛胜突然看了他一眼,心中低低的叹口气,方才你苦苦找寻的人还在此处呢!“如果知道大将军中的是哪几种毒可能会有办法。”他突然眼中有希望的花火闪了闪,渐渐的却又灭了下去,低垂了下眼眸。
霍东篱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也不说破。那眼中瞬间灼烧的是什么?希望?还是憧憬?
杯中茶叶翻滚,似某些人的心绪一样荡起了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