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霍东篱再次睁开眼时,阳光已经射入了屋内,他对着阳光笑了笑,坐起身来,不知何时身上盖着的棉被也滑了下来。他微微诧异的看着掉在地上的棉被,起身将它捡起,屋内空荡荡的,他心中突然腾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他将棉被丢在床上,疾步朝床上走去,却哪里还能见着那个人的身影。
“好。”她笑了笑,“后天,我们就跟欧阳叔叔一起走,离开这,自己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霍东篱看了看眼前人去楼空的房间,屋内阳光满满,金光灿烂,他坐在凳子上,扯了扯嘴角,艰难的笑了笑。
他怎么就会相信那个人,怎么就会认为她说的是真话。她知道了那些事昨天那样的表情行为原本就平静得很奇怪,他竟然被她表面的假象给蒙蔽了,被她所设下的承诺给蒙骗了。
他起身,自嘲的看了看陈设依旧的房间,这十几年不变的陈设只为了心中那个虚构的幻想。到底什么可以让人用这么长的时间来记忆,什么值得,什么又该放弃。
他微微摇了摇头,还是想不出。
走出屋外,刺眼的阳光照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有些恍惚,脑袋中产生的幻觉却突然让他神智清明了起来。
那样的画面,他再也不想见第二次!
霍东篱恨恨的咬牙,攥紧了拳头。
澹台花爻,你还要再蠢下去么!你个蠢女人!大笨蛋!你真以为你可以杀了他,你扪心问问,你舍得么!
那画面中如此逼真的对峙,白衣染血,血珠飞散竟形成一道凄美的虹。那是谁的血……
霍东篱低吼一声:“该死!”抬头看了看已经到了中天的太阳,她竟然给他下迷药!
霍东篱加快脚程,心急如焚的朝大将军府奔去。澹台花爻,你不可以出事,绝对不可以的,你答应过明天跟我走的!
人烟开始泛起的长安街,行人匆匆而过,而这人群之中却有一女子身着白衣,头发微微盘起,耳畔却带有一朵小百花。她如一朵不染尘埃的莲花缓慢而清幽的行走在这凡尘之中。那脸上的遗世之态清冷而孤傲,却又带着让人不忍挪目的心疼之意。
到底是怎样的伤痛会让这样的女子浑身绕着悲伤的气息,到底又是怎样的坚强会让这样的女子将那份伤痛紧紧的隐藏在心底。
路人皆侧目,商量好般的给那女子主动让出了一条道路。
大将军府,护卫见了这女子前来,交换了下神色,上前喝问那女子所来为何。
那女子缓缓抬头,眼神迷离的看了看这雕栏画栋的门面,微微有些失神,那样火红的绸缎,喜庆的灯笼曾经照耀着这里通红通红。
可如今,也不过如此而已。
她定睛看向那几人,淡淡的说道:“我要见你们的大将军。”
“大将军?!哼!大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能……”一护卫上前指着那女子怒喝道,可话还未说完却无端的往后躺了过去。
“啊……”众人皆惊,持枪荷棒严阵以待。
那女子淡淡的笑了笑,拍了拍因为刚才挥袖染上的尘沙,冷冷的说道:“告诉他,白面修罗来访。”
“啊!”
“啊,白,白面,白面……”
“白面修罗……!”
众人皆张大了嘴惊讶得合不上,这个称呼虽然淡出了他们的视野许多年,可至今听闻仍让人不由得心中发杵。而这样处于传说级别的人赫然出现在眼前,这样的冲击力带来的震撼是无法描述得清的。
花爻微微皱眉,自顾自的往府内走去,严阵以待的护卫也情不自禁的让出了道。
花爻如入无人之境般往内院走去,而那些将矛头对准她的人却无一敢上前挑战。将军府的防护在此刻竟成了一个笑话,成了这个女子玩乐的棋子!
花爻扫视一周,开口问道:“他人呢?”
人群又情不自禁的退后一步。
“好大的胆子!”
花爻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何人。她还是这样自大呢,将她的骄傲维护得完美无瑕呢。她勾了勾唇角,缓缓转过身,抱胸挑眉挑衅般的看着那女子。
既然今天是来了断的,那就以不输于任何人的姿态来面对,来结束吧!
“是你?”刘诺不悦的皱皱眉,“你来干什么?”
花爻耸耸肩,说道:“来找你家男人的麻烦,如果他是你的话。”她说完冷笑了一下,她终于知道为何当年初见她时会那么的心中烦闷。想起她曾经对阿娘做过的事,这样的女人还真是不招人喜欢呢。
刘诺脸色微变,在属下面前,花爻竟敢如此恣意的说出这番轻佻的话,实在是对她权威的挑战。她甩甩衣袖,意图让姿态更加精准无误的仪态万千。
“青今天不见任何人,何况你一个被通缉的要犯凭什么说见就见。”
听着那人故意说出的昵称,花爻只是觉得好笑,她讽刺的看向她,说道:“当年我告诫过你,让你对他好。可是你真是死性不改呢!”她笑了笑,用口型说道:“你真可悲。”
刘诺气得浑身颤抖,当年对于张青她确实无所谓,故而可以任由这个女子在属于她的新婚夜从那人的房间走出。可如今她竟敢如此挑战她的底线,以一个施恩者的身份告诉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她的让与。
她绝对不允许有人这样对她。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将这个妖女拿下!”
苏恒已经赶来,刘诺此话正是对他发布的命令,花爻也看向苏恒,心中更是鄙夷于此人。她以更加惬意的姿态觑着他,开口说道:“对呵,我都忘啦,苏管家,你现在应该是姓刘了吧。啧啧,好端端的人不做,偏偏要去当她的一条狗。”
刘诺闻言,眼中的怒火更是鼎盛,她看向那不知死活的女子,“今日你是自己找死的。”
花爻微微低头,轻声笑了笑,妩媚的看向她,说道:“好可惜,我只是来找麻烦的。”
刘诺冷笑着看着她,转头对苏恒说道:“苏恒,你看着办吧。”
苏恒恭谨的点点头,看了看园中的女子,朝护卫队队长点点头。本是成包围圈姿态的护卫纷纷亮出长枪紧逼那女子,花爻微微摇头,还不待那些长枪刺来,飞身一点地,便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待众人再回过神来找寻那女子踪影时,却听见那女子微微不耐烦的说道:“别让我说第三次,我要见他。”
“射箭,射死她,快,射死她!”刘诺有些张狂的看着那女子冲那些人吼道。
而身后却缓缓传来脚步沉沉的声音,待那人现身于人墙中时,四周皆静了下来。
花爻以为她再见他时,一定会恨他恨得要死,一定会二话不说直接取他的性命,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杀了他。可是,她看着那人,从树上将目光投向地上的那人,投向看上去这许多年除了增加他的成熟,沧桑感之外却无另外缺陷滋生的男子。她张了张嘴,似有万语千言,却说不出任何话。
张青看着树上似站立,似垂坐的那女子,脑袋突然似被一声惊雷给炸了一下般,重重谍影堆在一起,形成一个似清晰又模糊不清的人影。
他有些恼怒的皱皱眉,花爻却将他的小动作看的清清楚楚,她自嘲了一下,站起身,说道:“张青,你不是很想杀我么?今天我们就来个了结。”
张青注意到她耳畔的小白花,猜出了几分她的来历。他挥挥手,让那些侍从退下。
“老爷!”刘诺见状,出声阻止。
“这是我的事,公主,如果不想陛下对我有更大的非议,还是让这些人退下吧。”他说的委婉,却又不容置疑的拒绝了刘诺的建议。
刘诺握了握手,转身离开,苏恒见状,也召回了护卫。
园中,只剩他二人。
张青上前一步,说道:“我失手杀了你的儿子,你理当报仇。只是,若你今日败下阵来,我还是会不留情面的将你缚上朝堂。”
花爻大笑起来,她本是瘦弱的身体在那树枝上笑得浑身发抖,显得更加单薄。“你不知道么?”
她张开双手,突然向下坠落,张青心中一惊,条件性的便想伸手去接,这样习惯性的动作让他吃了一惊,而花爻也因为低头从怀中拿东西而根本没看见。
她拿出昨天削好的木剑,看了看,说道:“他不止是我的儿子,也是你的。”她勾勾唇,笑得媚态万千,“在你迎娶长公主的那天,有了他,可他到死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亲手杀了他呵。”
张青微微眯眼看向那女子,花爻却不管他心中是信还是不信,她依旧的说道:“哦,你还不止,青姨,香川,都是你杀的吧。薛胜呢?独孤先生呢?会不会也是你哦。原来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也擅长这些呵。”她手中玩转着那木剑,似自语般的说道。
“谁说的。”
花爻抬头看向那人,本是嬉笑的面上,笑容淡却,呈现出悲悯的色调,“谁说的?你知道了又预备怎样?杀人灭口么?张青啊张青,我竟不知你原来变成了这样呵。”她举起手中的木剑,“长恭下一个生日的愿望就是希望得到一柄木剑,由父亲雕刻的木剑。可惜,他实现不了呵。”她挽个剑花,对着张青道:“恭儿,我让这个万恶不赦的人下去给你赔罪可好。”
说完便猛厉的向张青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