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爻从芝兰殿出来之后,低头快步朝飞桥行去。她已经换了宫女的装束,走在宫道里脑中也只渐渐回忆起当时假扮漪清时的情形。世上没有后悔药,若一切都能知晓发生的结局,或许她不会那样义无反顾的回来,不会离开长恭,不会,发生很多事。她停步,看向那依旧似乎被圈禁在宫墙之内的天空。
“哎,你,把这个送去椒房殿。”一内侍尖细着声音对着她说道。
花爻一愣,回头看向那内侍,却听内侍看了看她的装饰,继续道:“哪家的宫婢,这么不长眼!”
花爻懦懦接过那盒子,轻声道:“诺。”
内侍不耐烦的甩甩手,“快去快去,磨磨唧唧的,笨死了!”说完又对另一个小黄门说了几句,便跟着花爻往椒房殿行去。花爻心中苦闷不已,这芝兰殿跟这椒房殿,一个在西,一个在东,难怪这家伙懒得自己动。
花爻本想打晕身后的小黄门,然后逃走,却又想去那人那里打听一下香川以及青姨的下落,陈年年虽然不会说,可她身边的陈明却不一定。想至此,她也便老老实实的前往椒房殿。
椒房殿内春景无限,繁花灿烂之景胜过百花园的春意阑珊之态。
花爻同那小黄门从偏门进入之后,将东西交付给了接应之人,便告退而出,却又借故肚子痛,走向了茅厕。那黄门不耐烦的看了她一眼,便指了茅厕的方向在门口等待她出来。
花爻唯唯诺诺的向那个方向行去,本待转身朝陈明住处走去的,却闻见草丛堆里传来一股烧纸的味道,这大白天的莫名其妙在这偏僻的地方做这样的事,花爻不由得向前查探。
草丛之内,陈明的脸被火光烤的有些泛红,看着竟有点诡异的色彩。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火堆,双目空洞而木然,放佛失了魂一般。
“瑾儿,是我不好……”他低低的重复着这句话,却只听得人毛骨悚然。
花爻是知道香川原名叫诸葛瑾的,见此情形,当即知晓定是香川出了事。当日自己被困将军府时,曾提醒过张青,可是自己却忘了香川的境况。她本是在凤阳殿内可是却被人掉包换走,如今看来倒还真是刘灵所为了。
她也顾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走上前去,赫然出现的人影吓了陈明一跳,他本是跪着,因为惊吓欲退后却变成了瘫坐在地上了。
“你……你……”
“香川她怎么了?”花爻也顾不上那人的失态,直逼他的眼质问着他。
似说道了他的痛处一般,他悲伤的垂下了头,又抬头愤恨的看了眼她,继而恨恨的说道:“怎么了?呵,你倒还来问怎么了。”
花爻不解的看向他,那人站起身,将花爻拖入更隐秘的地方,他紧了紧拳头,花爻挑眉看向他,陈明又松开,站得离她远了些。
“你跟那大将军情深意重,香川的死难道你没有参与?还跑来这里兴师问罪。”
“什么意思?”
陈明嘲讽的看了眼她,“怎么,为了那个人你当初抛弃了整个岭南王府,如今是连她也抛弃了吧。你果然同他是一类的,看着无害,实则心狠手辣得不知比别人强上多少!”
花爻冷冷的扫他一眼,“说清楚,我怎么抛弃她了?”
“不是么?我都已经得到了娘娘的许可可以放她走了,可她出去之后竟被大将军府上之人骗去,最后,最后……”他说着说着竟突然悲戚的哭了起来。
花爻脑袋一懵,脱口而出道:“她既然知道我和长恭被困于将军府,她又怎么可能轻信那些人?”
陈明狠狠的一甩衣袖,上前几步道:“你以为她被刘灵捉来之后可以那么轻易的放走么?若不是我想让她开心点,我又怎么舍得放她走!她离开时你已经在那冷宫住下了!呵呵,张青派人说薛胜调制出了新药可以让张青忆起以前的事了,她才会去的啊!”他恶狠狠的抬头,“要不是你,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趟这趟浑水,你知不知道在我得知她还活着的时候是多么高兴啊!我死心塌地的跟着刘灵不也是因为她有着她一样的容颜么!可你们竟然将她给逼死了!瑾儿,瑾儿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了。”
花爻愣愣的任由着脑袋理着这混乱的思绪,他是说香川死了,张青害死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害死可以医治他,医治皇后的人呢?为什么他远在千里之外还要遥控这长安呢?
“为什么?!哈!”陈明暴戾的面容上那噙满泪水的眼让花爻有些不敢直视,“你知不知道张青中毒一事已经传出去了,而刘澈也预备借这件事在他这次回京之后罢免他的大将军职位。所以,她威胁到他了,他怕她因为你而说出这一切!”
花爻痛苦的摇着头,又是权力,又是权力!当年那个每每从朝堂上回到府中眼中便低着丝丝疲惫与厌倦之色的男子到哪里去了,当年因为家族才不得已挑起大梁,肩负责任而内心却对着尔虞我诈,争名夺利厌恶至极的男子到哪里去了。
陈明似见着花爻的痛苦自己内心便舒服一分般,他继续靠近,说道:“还有,你的青姨,你又好不好奇她的下落?”
花爻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隐隐觉得有更大的事实要摆在眼前,她微微退后,摇着头。
“怎么?不敢相信了么?害怕面对了?”他狰狞的笑了笑,“对啊,也是他呢。他为了拴住独孤狸囚禁了青霞,后来呢,又因为青霞的言语相击出手杀了她。”
杀了她!
花爻有些站不稳的晃了晃,她扶着廊柱,似在努力压抑自己内心的那股怒火腾然而起。
“你以为他困你,折磨你只是因为中毒了么?哈哈,这皇宫之中难道还会有人面对权势不为所动的?他不是因为中毒,是他本来就如此!一个卑微的马奴晋升成了宫廷侍卫,又接连升到了将军的职位,你真以为他可以放下这一切?他现在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张青了,他连自己的儿子都可以杀,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够了!”花爻猛然抬头,凶狠的看着他,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他就是个杀人魔障!伪君子!”
花爻脑袋嗡嗡的往外走,胸中压抑的怒火兹兹往外冒。
她不是没想过,在李常告诉他让她提醒霍东篱时,她就应该多留心,在张青勒索香川,薛胜同他二人做交易时她就应该出手阻止,在独孤狸悄然上京不为张青所驾驭之时,她就应该提醒!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自私透顶的呵!只顾着自己,只知道让大家围绕着自己,而根本从来就没有耳目清楚的为他们考虑过!
所以才会让东篱被算计,香川,青姨相继丧命,才会让恭儿也死于非命,才会让他三番几次的得手!
原来是自己的纵容,漠视,逃避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呵!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猛然撞上了一个人,她有些发懵的抬头,却见那人愕然的看着她
“花爻?”那人低低出声,即刻快速的将她拉到了隐蔽处。花爻看着他如此紧张的为自己,突然就愧疚得要死。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他变了。”她记得他来东宫找她时,曾不止一次的说过张青已经变了,是自己太愚钝,还是一直不敢相信的拒绝,排斥那样善意的提醒。
霍东篱一愣,脸上的神情似乎凝固了下来,“前不久。”
“你撒谎!”花爻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他还做了什么?呵呵,”她自嘲的笑了笑,又道:“难道还不够么?他这样肆无忌惮的伤害他人,难道还不够让他死一千,一万次的么!”
霍东篱扣住她的肩膀,逼迫着她同自己对视,“阿爻,你别乱想,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花爻微微失神的眼眸缓缓聚焦,看清了眼前满眼担心的霍东篱,她苦涩的扯嘴笑了笑,“过去了么?你要我怎么样过去?他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我的亲人呐!他们都是因我而死的啊!”她说着说着直接哭了起来,她伏在他的肩上,“都是我不好,这些都可以避免的,都是我,都是我。”
霍东篱见她情绪实在太激烈,而那宫道上还有等着一起觐见皇上的大臣,他无法只得将她打晕,转身对身后随从吩咐着将她送回府上。
他满眼担忧的看着那被人搀扶离去的人,走上宫道对那几名窃窃私语的大臣说道:“各位大臣久等了,咱们走吧。”
诸位大臣互相看了看,也不说什么默然的朝前走。
霍东篱跟在身后,他本打算辞官的,可在请辞之前却又接到了迎亲的使命。因为之前的投降队伍也是他奉命去接引的,故而他也无法推脱掉,只好接手,可他接手之后才知晓和亲的公主竟是敏敏。回京之后他思虑再三,甚至想上奏想让皇上放弃纳她为妃,却被霍母一巴掌给打醒了。
“人在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现在她有了自己的选择,自己的使命要去完成你又跑去搀和什么!你是嫌自己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霍东篱再次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人消失的方向,既然注定会对不起,就不要再发生更多的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