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单无奈的笑笑,牵扯出面部松散的肌肤似风干的面皮一般起了无数褶皱,“活着就很好了。”他轻轻收回手,从怀中掏出那张信纸,问道:“这是你给我的?”
漪清点点头,伸手擦去眼泪,“恩,于单哥哥,我时间不多,只得问你几个问题。”
于单皱皱眉,数十年来在这宫中寄人篱下的生活已经让他养成了凡事思量再三的习惯,此时,虽有凭有据的可以证明眼前之人确是花爻,可他瞧她如此紧迫的神色,也不由得迟疑了。
漪清见状,也顾不得许多,扯下右肩头的衣物,清丽的雪莲花在夜色中显得更加仙姿凌然。
于单仔细的看了看,扭开头,说道:“你是我的妹妹,我怎会不信你,你有何问?”
漪清又上前几步,低声道:“哥哥可知道噬心蛊?”
于单一听,面色不变微微抬头看向她,那似总有一层阴雾蒙在他眸上的眼睛此时阴寒的看着她,他轻轻的哦了声,说道:“听大巫师提过。”他又反问道:“你怎么会想起它来?幼时让你习蛊术,你却被你母妃宠得只习汉文,如……”
漪清打断道:“大巫师?那你定有学过对吧!”她欣喜的捉住那人手腕,满眼期待的看着他。
谁知于单却摇摇头,道:“大巫师说动用此蛊费神费力,我当年逃离出国,本已受了伤,是根本无法再学的。”
“那你可知它的解救之法?”
于单看了看他,突然紧张的问道:“小爻,是他给你下蛊了?!”他狠狠的捏着漪清的手腕,双眼迸射的恨意竟让漪清也觉得胆颤,“他竟然给你下蛊!可恶!可恶!”
“不,不,不是琛郓,他待我很好的。”漪清连忙出言稳住他的情绪,又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腕,奈何那人虽看似孱弱,手劲却出奇的大。
于单直直的看着漪清的眸子,似要将她看个穿般,倏尔,他冷然一笑,轻松的便松开了禁锢住她的手,“是么?所以你甘心当了他的阏氏?”
漪清尴尬的低下头,她知道,此时她的身份无疑是对于单的莫大讽刺。从小便身份尊贵的他便不是很认同同父异母的她,对她那天赐神女的批命更是嗤之以鼻。皇位被夺,而如今,他名为贵客,实为阶下囚如此在这皇城带了数十年之久,而她呢,活得风生水起,名声显赫。前一刻二人久违重逢的激动与欢喜之情,竟在此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漪清也不再同他斡旋,她亦坦然回视道:“哥哥,你真的不会噬心蛊的用法?你敢用天山雪神之名起誓么?若有一丝欺骗,当……”
“我当如何?”于单嘴角那丝嘲讽之意只看得人脚心冒着森然的冷气。
漪清吸了一口气,仍是坚持说道:“当受诛心之痛,灵魂永不得超脱!”
于单微微趔趄一下,本是憔悴的面色布上如死人般的惨白的色调,他猛然抬头看向她来,只如一只积怨深沉不得发泄的猛兽蓄势待发般。
漪清仍是直直的看着他,她昂起头,继续问道:“哥哥,你确实不会噬心蛊的用法?而且保证也没用噬心蛊去伤害任何人?”
于单突然凄惨的笑了笑,他也不再看她,一瘸一拐的缓缓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宽大的衣袍不再复乌智那般锦衣华服,只显得他愈发潦倒。
漪清也不曾挪动一步,缓缓她听见那人声音平静的说道:“我发誓,我确实不会而且也保证没用噬心蛊去伤害任何人,如有虚言,我澹台于单,甘受诛心之痛,灵魂永不得超脱!”
漪清无力的退了几步,全身力气如同被谁抽去一般,她却仍未回头,她怕自己看见那一苍凉的一幕,会更加憎恶自己方才的行为,她怕自己树立起来的防备会在那一眼中尽数瓦解。
真的,不是她不信,而是,她不能信。
凄冷的夜风夹着不寒而栗的阴气萦绕在她四周,漪清深吸口气,又过了一会,她整顿好心情,复又沿着另一条路去了东宫拿了衣物之后又疾步往凤阳宫行去。
本是疾走的她,耳边突然传来暗器破空之声,她猛地顿足,腾身一番,衣袖一挥便将那暗器击在别处。她停在几尺开外,双眼仍是警惕的注视着周围,却无任何动静,她又朝那暗器瞧去,谁知竟是一纸团。她再次看向四周,确认无人后,方裹着手将那纸团打开。
只见赫然白纸黑字写着:“速离!”
她猛然一惊,一边用内力将纸团碾成粉末,一边暗自揣测是何人警示,不一会儿便也到达了宴会处。
她刚一看清李嫣所在,意图埋首走过去,岂料,四周突然灯火忽息,四下皆低低的发出惊愕的声音。漪清也是一愣,正在思索这是有意为之还是刺客潜入时,右手心中竟突然被塞入一物,她下意识的便要去占那人脉门,谁知那人手腕一翻,竟直接挣脱开去。她吃惊不小,正待朝那人追去,突然前方荷池中央,半空中一簇星光缓缓升起,那束光升的那般唯美,缓和,众人的眼光尽皆吸引了过去。
因着众人的眼光尽皆朝那华美的灯看去,待得那束光猛然消匿再次出现时却发现那华灯底下竟端端的立着一女子,风骨柔弱,飘忽若尘,竟如同月光仙子一般静静的凝望星空,倾听四野音色。
缓缓,丝竹声起,那女子缓缓挪步,似一片轻云般飘飘荡荡,若无根浮萍般。她体态轻盈,身姿若仙,似茫茫然堕入凡尘般困惑的辗转红尘。白衣翩跹,乌发微荡,众人皆被那女子如此忘我绝尘之境深深吸引了。
那女子步履渐渐加快,不大的戏台,每一寸角落被她踏上一步竟如生花般似赋予了新的生命,素尘也因之舞蹈,夏荷也因之动容,华灯照下,若无数精灵般随之伴舞,晚风习习,更添一丝仙绝之气。
“啊。”身边有人低低惊呼,漪清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那女子腰身芊柔的旋转不止,继而竟腾身至空中!
白色衣裳被卷起如片片雪沫,洋洋洒洒的随着那女子翩舞的步伐而随处纷扬。女子信步在空中抬步迈出,竟如走在平地般,那样的闲庭信步,那样的风姿绝伦!
她或笑颜舒展,或眉眼微拢,似笑非笑,似怨似幽,旋身于空,忘我尽舞,她竟将女子那般柔肠寸断的片片琉璃心诠释得恰如其分的好!
四周私语的叫好声渐渐增多,那女子恍若未闻般,仍是旋舞于空中,她随手一掬,竟带着如尽饮人间至真般的珍惜之意,也如看透人心般的悔悟。她猛然抬头,仰天凝望,不盈一握的纤腰缓缓弯折,渐渐向下。
女子的身形也渐渐缓降下来,慢慢着地,她依旧不停旋转,那半空中的明灯照的她竟似在跳飞天之舞一般,似一人独舞,又似群生共鸣!缓缓的,丝竹声渐悄,佳人也似渐渐沉睡般的停下舞步。而那激荡在众人心尖的绝世风采却依旧震撼得众人缓不过气来。
“休迅飞凫,飘忽若神,陵波微步,罗袜生尘。动无常则,若危若安。进止难期,若往若还。转眄流精,光润玉颜。含辞未吐,气若幽兰。华容婀娜,令我忘餐。”
身畔李嫣神若被俘般仍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女子,喃喃自语道。
漪清亦看向那台中微微伏跪的女子,秀发遮住了她几乎半张容颜,让人看不清,可漪清依旧弯弯嘴角,微微垂下头,替那雪山之巅上的人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