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发生的小小插曲我当然不知道,不过现在我可忙乎了,二愣子这家伙怎么这么重,老子在水里死命的拉他,才让他没沉下去,看来,只会个狗爬水,还是不要在这大江大浪中玩耍的好。欺山莫欺水啊!
“什么人?胆敢拦劫苗王的彩船,不想活了是不是?”好不容易拉这家伙到了彩船边上,刚抓住船弦,五六支箭羽同时对准了我。
我没理会他们,反而是先把二愣子这个已经灌饱了江水的家伙先弄上船再说,可一个不长眼的东西见我要把一个大个子弄到船上,猛地伸脚想踢二愣子下船,我立即一手抓住船舷一手闪电般的抓住他那只大脚,恶狠狠地看着他:“丫的,没长眼的东西,你没见老子穿着土家服啊。”
苗族和土家族是湘西州中两个最大的少数民族,两族世代交好,每代土王和苗王都会自动结盟,可以说两族共同把持着湘西州及周边地区。
见我们穿的都是土家服装,这一带又是土家族的地盘,而且我口气不像是个下人,船上为首的一个家伙这才试探着问:“你是么子人?”
我一下子就爬上了船,边帮二愣子摸着胸口边说:“我是土家族向家土寨的向傲天,我阿爹是这一带的首领。”
这时,兄弟们陆续都爬到了船舷上,见我们没有带兵器,那几只箭羽才收起,但他们也都把手放在刀柄处,暗中戒备:“你们上我们船来搞么子?”
我脸皮再厚也没厚到直接说自己是来找那个水灵的妹伢子的程度,只好说:“我兄弟不慎掉到江里,我只好下来救他了,这些人都是来保护我的。”
这时,从船头出来一个丫鬟:“小姐说:让他们在船头休息,到上游码头再请他们下船。”
说完,那丫头又补充道:“不过,不能让他们进船舱,小姐在看书。”
那几个家伙这才让开一条路,让我们到船头休息。
我主动拉着那个叫陈杰的护卫首领在船头聊天,从他口中,我套出了这船里住的是苗王陈明(土司也分大小,最大的就叫王或大首领,别的小点的土司我们称之为首领,朝廷称他们是土司。陈明是苗族中最大的一支首领,所以叫苗王,我们土家族最大的一支首领叫土王,而像我们向家土寨,虽然是土家族中的一支,但由于我们这一支并不是最大的土家族,所以我爹这个小土司只能算是个小长老。)的幺女,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叫陈灵,今年刚满十六,但上他家提亲的贵族都快踏破他家的门槛了,其中最有实力的就是湘西州总兵大人的田二公子,陈灵他爹对田二公子很满意,可陈灵却死活不同意,这不,今天就坐彩船出来游玩一下,放松放松心情,没想到又被老子给撞上了,两次相遇,老子都厚颜无耻的开始奢想着这是上天恩赐的缘分啊!
在大家的‘闲聊’中,时间过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到了上游的码头,我们只得下船。
本来我以为这次见不到她了,可没想到,我们刚下船,船舱的某个窗帘被揭开,四五个特水灵的妹伢子,各个都穿戴着苗家服饰,戴着银质项圈,露着脑袋往外看,我立即大喊:“陈灵妹伢子,你是苗王家的幺女么?”
陈灵向我看了眼,立即脸红的就要急急拉下窗帘,可她旁边的姐妹却闹开了,嬉笑着不同意,还努力的要她‘勇敢面对’,嬉闹了一阵后,在陈灵脸红的都快滴出水来时,终于有人回话了:“对面的汉子你听好咯,想娶我们家的灵妹子,你就得有胆量到我们苗王家来提亲。”
“怎么才算有胆量?”我精神振奋的急问。
“一条河流哟~浪汹涌哦!(用现代的话说,指的是要有不怕困难的准备。),两只喜鹊嘛~叫窗头(会恋爱,主要是指会唱山歌。),三座大山山连山啦~(必须要过三关),四季常来~你雪落头(要有失败的准备。)。你有胆量来么?哈!哈!……”
有搞头,精神极度兴奋,立即高声回唱:“对面妹妹~啊!你莫急头,听哥把话讲明咯。”
“你讲嘛,我们听着了。”陈灵身边的众姐妹立即大笑着起哄。
“十里路来十里闯,九条弯弯啊~!到妹心头,八面山来哦~谁环绕哦~!妹啊!~妹妹哦~等着哥哥来聚头哦~!”唱完,我立即大叫:“你等着我哦,我马上就找媒人到你家去提亲。”
还没容对面回话,我身边的这群混蛋就开始起哄了,各个都唱起了山歌,都想追个水灵妹伢子回家,看的我心急,又不好说什么,在我们这儿,唱山歌来追妹伢子,天王老子都是不能干预的,不然,就会犯众怒,当然,不能用强的来追了。
等彩船走过老远后,二狗子见我还在痴痴地看着那方向,好心的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傲天少爷,傲天少爷,我们该回去了吧?”
“恩!”我下意识的点点头,转身就看到了王明:“你不去跳崖,怎么也在这?”
“在下还未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何敢轻言生死。”这家伙回答的很巧妙,看来,读书人在言语用词上确实有一套:“再说了,反正我一介穷生,除了报答恩公救命之恩外,了无牵挂,也想见识见识土家族的风情,所以还请恩公准我在你身边多呆些时日。”
“可以啊,不过你还是和大家一样叫我傲天少爷得了,别一口一个恩公,你一叫,我就想起你摇了一个多时辰的那欠捶脑袋,我又想踢你下江了。”其实,我心里想的却是叫这家伙给寨子里那些孩子上上课,让孩子们能读书识字,免得将来尽让人笑话我们土家男儿只知道好勇斗狠,箩筐大的字却不识一个。
“好了,好了,大家收拾下东西,我们回山寨,告诉族人们,我们终于杀了这条老偷吃我们羊的恶狼了。今晚,我们要好好的庆祝一番!”
“好~!”
……
“阿妈(娘),阿妈,告诉你个好消息,告诉你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一进屋就大叫着。阿妈和阿爹正在商量着什么,见到我就着么大喊大叫的跑过来,阿爹却先对我说:“了无禅师今天中午走了。”
“么子(什么)?死了,是哪个狗日的下的黑手?”我刚要喝口水,听到这消息,差点没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立即跳脚大问。
“么子死了不死的,我说的是走了,你耳朵扇蚊子去了啊!”阿爹拍着桌子大怒。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说清楚,我们说‘死了’的含蓄表达意思就是‘走了’,可见阿爹发火,我也不敢反驳,只能乖乖地坐到阿妈身边。了物禅师是我的师傅,十一年前游历到此,采药时不慎落到悬崖下,被我阿爹亲自背回来救好了后,为了感谢阿爹,他就在我家住着,专门教我们向家土寨中的孩子武艺和知识,使我们山寨的实力大大地提高了一个等级,我春贵伯伯敢出门和外族人做生意,不怕上当受骗,靠的就是他再教育的帮助,全寨人都视他为活菩萨,对他很是尊敬。后来我才知道,了无禅师是少林高僧。
“好了,好了,两父子有什么别扭可闹的。”阿妈见阿爹还是不搭理我,马上打圆场:“傲天,你刚才说有天大的好消息,是么子好消息啊?”
一提起这事我就来劲了:“阿妈,我终于找到那妹伢子了,就是半个月前给你说的那个特水灵的妹伢子。嘿嘿!”
“快说说,是哪家的妹伢子?”阿爹和阿妈同时看着我急问,这也不能怪他们,我现在都二十岁了,可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和我同年纪的都已经有了堂客,最大的那个孩子都有六七岁了,阿爹阿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可他们给我说哪家的妹伢子我死活都不答应,主要觉得不合适,为此,我和阿爹阿妈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给我上了N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政治思想课,就是拿我这‘心头肉’没办法。这不,如今见我找到满意的了,他们不关心才见亡灵了。
“是苗王陈明的幺伢子,叫陈灵,长的可水灵了,我这辈子娶定她了。”然后我又做到阿妈的身边,拉着阿妈的手,带着撒娇的口气说:“阿妈,你快去找媒人,或者我们自己去上门提亲,好不好啊?阿妈~!”
原本很是兴奋的阿爹一听是苗王陈明家的妹伢子,立即秧了,阿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眼神闪烁,神态有些不忍,在我再三的恳求下,阿妈才握着我的手,慈祥的看着我:“傲天,苗族是我们湘西州的大族,我们土家族虽然也很强大,可你阿爹只是土家族中的一个小首领,又不是土王,我们上门提亲,恐怕苗王会不答应的。”
其实,阿妈没有直接说‘门当户对’,而从小就是少爷脾气、年轻不董事、整天只知道武刀弄棒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政治联姻’,当下毫不在意的说:“那又怎地,他苗王是个男人,难道我向傲天就不是个男人么?我娶的是他家的妹伢子,又不是娶他,这有什么地。”
说完,我又央求阿妈:“阿妈,你就去提亲吧,好不好嘛,阿妈,好不好嘛?”
“可是——可是,可是人家是大户,看不上我们这小土司的。”然后阿妈又劝我道:“傲天,我看还是算了吧,阿妈给你另找一个,保证比那妹伢子水灵,行不?”
“不行!你就是找来七仙女我也不稀罕,我就是要他家那妹伢子做我的堂客。”见阿妈和阿爹面色为难,我立即开导,并吹牛道:“阿爹,阿妈,你们怕什么,论武艺,现在的湘西州,有哪个敢和我单打独斗,别说一个苗王,就是十个苗王加在一起,也不见得能打得过我。”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还想翻天了你!”阿爹一拍桌子,生气道。
我就那牛脾气,平时很怕阿爹,可一但少爷脾气上来了,那就是瞻前不顾后的死脾气性子了,仰着脖子大叫道:“阿爹!我就是要娶那妹伢子,不然,你这辈子也别想我找堂客,更别想抱孙孙,你怕他是个苗王,可我的刀不怕。”
“二愣子,给老子进来!”我对门外大吼。
原本正在让族人们领取今天所得猎物的二愣子,一听见我怒吼,立即提着腰刀进来,直直的站在哪,双眼盯着我爹,也不给我爹磕头或弯腰行礼。
“老子现在就去抢苗王的女儿,你敢不敢和我一起去?怕不怕?”
“我怕他个卵!”二愣子立即兴奋的叫道,他就这样,比我还爱打架,一听到打架,双眼能放光:“傲天少爷,我这就去牵马。”
见他提脚就向外跑,我大叫:“等一下。我只是问问你,咱们暂时不用去,你先下去吧。”
“哦~!”他表情明显有些失望的答道,转身就要出去。
“把今天的猎物多分些给那些兵达们(兵达:现在的解释就是烈士的家属。在土家语言中的意思是:家里的男人或孩子为族里征战而战死,或是为了族里的事而牺牲的,留下孤儿寡母或无力生活的家庭,族里每次打得大猎物,或者打仗得到很多战利品时,不管兵达们有没有参加,按规矩,我们都会算他们一份,这是一中带有奖励性质的鼓励行为。当然,如果投降了敌人,那他的家属也会跟着倒霉,特别是得忍受别人轻蔑的目光和愤恨的口水,久而久之,大家就形成了打仗不要命的风气。),也叫他们能吃顿饱肉。”
“哦~!”
“阿爹,你看,我们有这么勇猛的战士,还怕别人搞么子歪名堂吗?”
阿妈见我老是用眼色在哀求她,不忍的在阿爹耳边劝说了老半天,阿爹终于皱着眉头对阿妈说:“那你明天就亲自去试试,不用请媒人,这样更能显示我们的诚意,如果不成,也算让这孩子死心了。”
“好!”阿妈高兴的笑道。
“谢谢阿爹,阿妈,那我现在就下去叫人准备。”说完,我急匆匆地向外走,可走到门口又想起了那个摇了一个多时辰脑袋的王明:“阿爹,我今天救了个汉人,可有趣了,光摇脑袋就能摇一个多时辰,不过看他是个读书的,我就把他带回寨子里,想让他教孩子们识字,免得别人笑话我们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永远都只是个莽夫。阿妈,阿爹,你们看可以么?”
要知道,现在的社会等级制度森严,不可逾越,各少数民族中,朝廷管着土司王,土司王又管着手下大大小小的土司,小土司管着平民和农奴,一层层的剥削,其中农奴占了大多数(农奴大多是打仗时的俘虏或被抢来的,或者是穷的没法子就把自己的孩子卖给有钱人,从而成为农奴。而且农奴制度是世代相传的。),平民很少,平民唯一比农奴好的就是他们有自由之身,可以拥有自己的钱物,但大家都很穷,就他们那点财物在我眼里,等同于没有,特别是农奴,没一点自由,没一点钱财使用权,就连讨个老婆还得要土司先同意并让土司先享受下‘初夜权’,一般的农奴连衣服都穿不起,有句俗话: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而平民大多都是和土司住在一起的,大多都是同族之人,这也是同姓山寨的发展由来。我花钱请一汉人来教他们读书写字,这在当时可是很稀有的。阿爹自从十几年前和朝廷大军大战中落下了箭伤,老是好不了,身子骨也不行了,就懒得管这些小事,这样的小事大多都是我和阿妈商量着,然后请他点头就可以了。
果然,阿妈在阿爹耳边说了几句,阿爹点头道:“这个可以,请先生的费用就由我们出,反正也要不了几个钱。只要你今后少气我,让我好好地多活几年,我就很知足了。”
“我怎么会惹阿爹生气了。嘿嘿~!”我傻笑。
阿妈想了想后道:“把那个汉蛮子叫来,我和你阿爹看看他是不是值得我们养。”
“哦~!反正他就是一个只知道摇脑袋的酸秀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