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腾空的那一瞬间,脸上闪了一下通亮,眼前的所有人在为之欢呼尖叫着,就好像现在度过的是比以往都还热闹的节日。但也不过就是新年到来而已,年年都相似。
低着头,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导航,差不多就在附近了吧,人们大多都是拥簇在一栋霓虹灯彩的大厦下边,说说笑笑的,洋溢着喜悦的气氛。
穿过人群的拥挤和吵闹,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
前几天陈老狗说有一份兼职让我去试试,最开始心里还觉得别扭,因为自从发生了‘北音楠之死’这一小说事故之后,朋友们个个跟躲瘟神似的,很少像陈老狗这样还想着给我介绍兼职的。
对,平时我也在网上写一些关于情感类题材的小说。
大概是一年前吧,写了一本还算不错的爱情小说。最初还蛮受欢迎的,渐渐地,开始有很多人还给我寄来一些礼物,对于一个出道两年终于获得‘认可’的人来说,是极大的鼓舞了吧。
毕竟一直以来写的小说,扑水的坑还挺严重的,能收到的评论和信息基本都是让我在茫茫字眼间枯燥修改着,但依旧没有起色。
从这一本小说的成功起,幻想着一直写下去,尝试着写出完美的剧情,说不定还能收获意想不到的奖励和荣誉,比如攒下很多的钱跟我的未来媳妇阿美一起买房子,接着结婚,最后生娃......
谁料到某天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粉丝’到家里来。
相坐在沙发上,絮叨很久,主要聊了一些小说的情节。那时她在谈及到当中的一个角色,是叫北音楠的小女孩,手很是紧张地在绞着自己的碎花裙。说实话,这女粉对那北音楠有关的生活细节了解,倒是很让我诧异。
要不是亲手写了这个小角色,听完她描绘得如此栩栩如生,搞得这世上还真有这个人似的。
她看起来很是喜悦,那我自然也是很开心,有人会来喜欢我写的小说人物。
说着说着,她打开一本书,正是我写的那本爱情小说。而那表情不知怎得,就变得哀伤又空幽,机械地翻开书本,直到显现出‘北音楠之死’的章节,然后声音都不带活味儿了,她泣泪地指着问道:
“明明写过好多信件给你了,求了你好多次,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要将这可怜的小姑娘给‘写死’了?”
我有些纳闷,寻思起原来之前那些‘骚扰信件’是她写的。不过试想哪一本小说不都有它该有的剧情安排么,自己的大纲早就安排这命运的走向,虽然是不能给读者看的,但前面的章节也有很多线索埋下伏笔在暗示了,何必还问为什么。
“呃,你不要哭嘛,很感谢你能来我这边,啊,要不这样吧,我给你签个名,再送你一些纪念品......”
“我不要你的纪念品,也不会要你的签名!”这女的突然开始情绪失控起来,把这小说崭新的封面都给撕烂了,就这样当着我的面,那我顿时便是觉得莫名其妙,还有些生气。
她那形同裂崩传来的声音有些哭腔破嗓,一字一句说道:“我就想问你,为什么不给北音楠一个活的机会?”
双手摊开垂下,头摆向一边不想看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感情这是个疯子。
咬着牙,脸颊上的肌肉在抖了几下,尽量控制住,我想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但看着她坐在我家的沙发上那质问我似的语气,是真的很不爽。起身,走到从茶水间那边,拿来热水壶,她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
难道我是会跑掉的猎物还是怎么回事?
放下水壶,拆开一小包咖啡,放在透明杯里。抬起头,便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你要是看的小说少了,那我其实也算明白你了。现实世界中发生的意外很多,而活着的众生群体都有自己的苦痛,所以是很难拥有持续性的共情心。而我这里是编织的假意外,故事情节的需要来服务于短期的凄情。”
“小说世界里遭遇事件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像这样写的目的,我是为了给主角铺垫好心理建设,慢慢向更高的、成熟的层面上发展,属于悲剧艺术中期的转化构造,懂吗?”
“你说你这看得都入迷了,同理心还这么痴疯异样,那我要说你什么好呢。你要听我一句劝,先喝一杯咖啡,冷静下来,慢慢想想看,你总会想明白的。”
说着,把热水壶继续往杯里加水,笑容也真切,嘴里还在说着:“哪怕对‘那个世界’而言,已经是过去好久的事情了,我改都不好改,改了又让人骂,很多读者也表示那是很精妙的情节,没有落俗套的痕迹,对吧?”
“好,我向你保证,下一部肯定不会写死人,全是幸福的结局,行吧?你都不用这样特意过来跟我说这些的。来,喝杯咖......”我推过那杯咖啡给她。
她还没等我说完,把水杯推倒一边,那半杯还未泡开的咖啡全洒出来了,我那说的话全是在对牛弹琴。她不停地撕扯着那本小说,散落的纸片抓着扬起来到处都是,落在茶几上的,也沾了很多的咖啡暗褐色,显得混乱而焦躁。
我的手机刚好在旁边,摊开的咖啡水让这大半面积都遭殃了,连给阿美买的生日礼物都沾上颜色。要知道,咖啡污渍久了就很难洗干净了,我急得抓起来挥了几下,跑到隔壁桌上拿了几张纸巾擦拭起来,又想起我的手机还在那里。
接着连忙跑到茶几边上,拿起手机一边挥舞把咖啡水甩干,一边恨恨地看着这女疯子,暗想她这脑子是被火车碾过几次了。
将礼物和手机放在远一些的桌上,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目光寒冷地盯着她,这女孩嘴念呓语痴呆状般。
强劲有力地抓起她的肩膀,揪住就是让她站起来,掰过她整个人,从背后推搡着她,粗声恶气地说道:“热心请你入屋,净是在给我添堵,走!给我滚!看见你就烦,真恶心人!”
那女疯子低着头,被推着走的,步子有些踉踉跄跄,人犹如得了癔症疯癫在喃喃说着:“你根本不懂,你都不明白,不知道北音楠她有多惨,她不应该会成这样的,她......”
我笑了,怒说道:“对!我就是不懂,我写的小说,我也不懂了。”一把有力的将她推出门外,‘砰’的这门被摔得震响,都快把我气糊涂了。
费了好大功夫,小心翼翼地擦干净礼物,这玩偶可是限量版的,明天就是阿美的生日了,看着上面仍然还有几点污浊的模糊感,真的是.....
说不清的倒霉,今天要是去一趟外面瞎逛该多好,再不然约阿美出去过夜,待到明天不就可以跟阿美过生日了么?根本不会遇见这么傻缺的女人恰好来搞事情。心里平复一下,走到满是狼藉的沙发,仔细收拾着茶几。
过一会儿,当我拿起那个倾倒的水杯,原本是准备给那女的喝的,现在看着就泛起恶心。反正热水壶里还有水,再泡一杯好了。
拿着水杯到茶水间,取一些洗洁精打算洗干净‘这水杯’,嘴里还在骂着。
忽然听见阳台那边,楼下有大婶在大叫着,嗓门响亮说什么‘出人命了’,吓得差点儿手里的水杯滑出手心,把沾着泡沫的水杯放在洗碗槽里面,冲洗一下手,拿抹布擦干净手。
我有些看热闹的意味走到阳台,头在不住的张望着,困顿不解,疑惑说着:“怪事连天,真是什么都让我碰着了。”
从阳台朝下看,也没看见什么,朝左下角看,好多大爷大妈在围着,小孩子还想钻进去,立马便是被自家的大人捂着眼睛抱走了。个个都在摇头晃脑唏嘘不止,可我什么都没看见,就看见了地上一滩的血和碎花裙下白皙大腿在嚷嚷的人群脚下之间,都摔得骨折了,还突出血迹,静静放着。
这碎花裙......瞧了一眼我便是发愣住,脑子空白起来,脚开始有些忍不住微抖起来,身子下意识往前探着,手紧紧的抓握着铁栏杆,指尖一下子在发白,慌乱地眨眼不止,盯着那边的情况,连呼吸也不顺了。
惊慌之下,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颤巍晃动的手臂,我不死心地抬起头看向那被围着的倒地血人,会是谁?
猛地转过身,我哆嗦着趿起一双拖鞋,把门打开,带上门就这样直接冲到电梯门口等着,看着电梯上面的红字在滴落倒数,小腿在抽搐抖着。电梯门一打开,我就进去把电梯门按关上。
靠在电梯内间,闭着眼,那额头上有些汗水密集着,捏起拳头又放松下来,反反复复,我轻微地摇摆着头,心里总是万般不信的。
“不可能,哪有这么傻的人,不可能的,怎么会呢。”
等跑到楼下的人群时,确切无误看到那个死状凄惨的姑娘,头颅都裂开了,辨认一下还真的是来过我这里的那一位。
这一刻,她的眼睛圆睁着,手里拽着一页血染的纸张,是她撕下来的‘北音楠之死’那一章页。
她分明没在看着这边,我的心里恐惧又绝望。有个大妈抬头看了我一眼,跟个木头人似的,以为我是被死人吓到了,又转过脸接着跟邻居街坊吵嚷地评论着,对地上的女孩指指点点。
在这围起来的人群后面,我在退缩,眼皮子有些痉挛似的猛跳,脚一步一步后挪着。
我开始失神落魄地漫步着,不知走了多长久,不自觉地来到自家门前,手往口袋伸了老半天,终于在伸进去的口袋里盲掏起来好久,却发现出门的时候急了,没带钥匙。
缓缓转过身,靠在门上滑坐到地上,两眼无力,嘴老半天都还合不拢,呼出着死寂的气息,嘴唇都干涩惨白。
我,我这算是误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