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正说着,傅明月已经被身边的两个大丫鬟菊青和梅香扶回了自己的院落。
长盛侯府人口简单,因此尽管府邸修的敞亮阔气,实际上各院建得也并不复杂。
从祠堂出去到她住的东小院也不过是小半柱香的功夫。
路上傅明月才惊觉,她现在的处境堪称糟糕,双亲接连去世,连个兄长弟弟的都没留下,长房这一脉算是断的彻底了,自己这具身子也尚还年幼,但凡有个万一,怕是都活不长。
傅明月认真思考了一番,方才老夫人跟这侯府二爷意思是将自己送出去,才能保住自己。
到底是什么事这么严重,能让一个侯府都守不住一个四五岁女童呢
那副场景不像是作伪,自己这点年纪,有什么必要专门做场戏给她看。
身边除了些奴仆,大晚上的客人都已回去了,更是无须做戏给奴仆看。
可到底保自己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惊天阴谋在她身上不成?
一个四五岁的女童而已,值得什么可谋的。
正想着就已经到了她住的褚玉阁了,没与侯爷夫人住在一起,单劈了一个小院,就在正院旁边儿上,占地不大却精致的很,还有专门负责她膳食的小灶,看得出这个小主人在侯府的受宠程度。
此时院门却紧闭着,主人不在家闭门是应该的,可她今天去灵堂时只带了两个丫鬟加一个粗使的嬷嬷,院子里还留着一群小丫头们呢。
怎么把门闭得这么紧,因着半路上菊青念着她人小,便让嬷嬷抱着她走,于是梅香上前敲了敲门,却不见有人理。
无奈菊青也上前跟她试着推门,还好门没上锁,这边傅明月才迈进院门,那边她的小屋便传来了嬉闹声。
这里的丫头是候夫人之前专门为她的女儿挑的,稳重如菊青、梅香的有,机灵有趣儿如穗儿、荷儿的也有。
刚来到这时,好多消息便是从穗儿这听来的。
一屋子大大小小的丫鬟们,亲近服侍的,洒水打扫做粗活的,一等二等的算下来,也有十几个了,年龄也都相差无几,这时主家不在,玩闹成一团是常有的事。
可梅香却不这么想,二姑娘跪拜了一整天回来了连个出来迎接的人都没有,竟在里头耍自个儿的乐子,于是便沉着一张脸随着傅明月进了屋子。
里面一群丫头见着了傅明月几个,一下便沉了声音,都望着傅明月,屏息不敢说话。
傅明月轻轻叹了一声,看了眼菊青,菊青上前笑道:“二姑娘想必是累了,你们几个小丫头当值辛苦,也下去歇息吧。”
说罢就留下了几个年纪稍长的丫鬟与两个婆子在屋内,又唤了蕊烟、菡珠去招呼热水。
待傅明月解了发髻,褪了外杉后,蕊烟从门外怯怯地走进来,垂着头站在了梳妆台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梅香这边还在整理二姑娘的头钗,见她来了回头问道:“怎么了,水来了?”
蕊烟埋着头涨红了脸,见梅香不耐烦了起来,才结结巴巴道:“水、水还在烧着。”
梅香听了瞠圆了双目,气笑道:“还在烧着?你们今天在院儿里到底干了些什么呢!响午回来的时候,连姑娘喝的茶水都是凉的,这院儿里什么时候养起来闲人来了,姑娘跪拜了一天还没回来,连门都关了,怎么,你们是要做主子了不成?”
蕊烟一看就是个腼腆孩子,梅香火气上来也知问她到底问不出什么来,扬声道:“春杏呢,她不是一向负责后灶烧水的吗?”
说着,梅香啪的一声将妆匣盖子拍上,转身出门找春杏去了,吓得蕊烟颤了一下。
平日里是冯嬷嬷和周嬷嬷管着她们的,周嬷嬷是大夫人的乳娘,也是管事嬷嬷。二姑娘院里两个大丫鬟也是从周嬷嬷手里调教出来的。
大夫人房里的人归她管,二姑娘小院里的人也都给她管,可到底管不过来,就有了冯嬷嬷。
冯嬷嬷原是二小姐的乳娘,从大太太房里专门指出来照顾小姐的,也就顺其管起了院儿里的事。
可从前日起周嬷嬷和冯嬷嬷就被老太太叫去了,听说是派去了姑娘的外家——扬州姜家办事去了。
大太太院里几个早就乱成了一团,几个管事的大丫鬟也早都被叫去了老太太的寿安堂里,这下更没人管她们这小院。
家里死了人,死的还是侯爷和当家主母,府里一下乱了套。
服侍傅明月的人年纪比她也大不了多少,人心惶惶,再者这平日里谨小慎微,好不容易没人时刻管着她们了,一个个就开始懒怠了起来。
梅香杀到后厨房的时候,只看到两个粗使丫头在那架火,她转了一圈没看到人,又提了裙子往后院的下房奔去。
就见春杏和桃红几个正坐着嗑瓜子聊天解闷,梅香肝火一上来,气得胸口发闷,连日里的憋屈似乎都涌了上来:“好啊,半天寻你不着,原是在这坐着呢,我问你,姑娘的热水呢?”
春杏一个三等丫头,不敢跟梅香顶嘴,只好讪笑到:“莲儿几个在烧着呢,我都叮嘱好了。”
“要你叮嘱?那你倒是说说,你叮嘱到哪去了,姑娘回来好半天了,连盏热茶都喝不上,热水到现在都还没抬上来。”
想着这几日里院里的丫头私底下嘀咕的话,一个个心气浮躁,以为长房没了老爷太太,去了势,居然就想着往外院跑。梅香扫视了一番后院里的几个丫鬟,回头冷道:“你敢这样怠慢主子,我看你是活腻歪了,念着姑娘年纪小你就敢蹬上脸来,我可告诉你,没这个道理,不说老太太,就是周嬷嬷冯嬷嬷都饶不了你,你且等着!”
春杏被骂得羞红了脸,可又无从反驳,谁知今日居然连水都忘记烧了。
她一个丫头,老子在侯府一个田庄里干事,娘倒是在老太太屋里,可惜只是个杂使,平日里连老太太的屋门都没摸到过,而梅香是在姑娘面前跟着的,只好任由梅香骂。
一旁桃红看了不忍心,帮着说了句:“梅香姐姐,她也不是有意的,这两日大家都忙昏了,一时失察也是有的。”
说完,春杏就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桃红心里颇有些得意,她爹在二老爷跟前做马夫,娘是二太太院里的嬷嬷,不管事,却也是得脸的,在二房院前当值,平日里禀事传话都得通过她,哥哥也是二老爷书房里的小斯。
她娘本是想将她塞进大姑娘房里,可惜去晚了,只能做个粗使丫头,做娘的不忍心她受苦,便使了些银子将她塞进了二姑娘这儿,二姑娘年纪小好伺候,做个三等丫鬟不受累也不受事,这样也好,左右她哥哥有本事,她也受不着委屈。
不想梅香根本不顺着她的话,丝毫不给她面子:“我呸,忙昏了?亏你也说得出口,平日里就见你矫情饰行的,这也不愿做那也不愿沾,摆起谱来倒是比小姐都大,想着你老子娘都在二房当差,不把这当个地儿是吧,那你可不能够,来这儿你是登梯子上树,捡着了高枝儿,你娘有天大的本事怎么不把你送到大姑娘房里做得脸丫头去,来这充人情装蒜,先想想自己够得着台面吗?”
桃红平日里顺风顺水惯了,曾几时受这样的侮辱,红着眼睛便想上去撕她的脸。
这可怎么行,梅香可是这房里的大丫鬟,若是真被桃红给打了,只怕要闹到老太太那去。好在一旁春杏及时拉住了她,但她却扭拧着身子尖叫道:“你放开我,我要撕烂她的嘴!”
她被扯住了,梅香却没人拉着,听到她这样说,正好扬手给了桃红一巴掌。
桃红被打得懵了一会儿,可见是下了狠手。
待她反应过来后,便像疯了一般要扑向梅香,一旁几个小丫鬟也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拽住她。
身后恰好传来了菊青的呵斥声:“还不快住手!在姑娘院里要是打起来了,谁都别想站着出这个院子。”
一番折腾下来,热水已经抬过去了,菊青拉着梅香的手微微用力,使了个眼神,道:“姑娘已经洗了睡下了,你去看着房里婆子们伺候的好不好,没得又让人钻了闲空子。”
菊青向来是院子里最有威严的丫鬟,周冯两位嬷嬷不在的时候,院里的丫头婆子都听她的,同为一等大丫鬟的梅香也不例外。
听到菊青这样说,梅香扭头瞪了一眼桃红,理了理衣裳,提着裙子往前院走了去。
菊青看了眼桃红几个人,也随着转身出去了。
此时桃红已被松开,揉着腕子死盯着菊青和梅香的背影,仿佛要将她们瞪出个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