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以家人之名
D6909次列车12点16分从冰城发车，13点43分准时抵达QQ哈尔。
这个时间，家里午饭已经吃完，晚饭还没准备。
齐羽原打算去家附近的老二百清真手拉面吃点东西。
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安然住在崔灿家里，任舟会跟着步青云下榻WD酒店。
原本齐羽和他们并不顺路，但步青云叫了辆劳斯莱斯接他，并且以东道主导游为名，硬把他劝上了车。
车厢内部宽敞无比，可人心就要狭窄的多。
一路上，步青云一个字都没有说齐羽的不是，只是在有意无意之间将QQ哈尔贬低的一文不值。
比如，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龙江省第二大城市吗？怎么看起来跟个大屯子似的？
市中心连几座像样的高楼都没有，这真的是2022年吗？
难怪沈腾会选《咱们屯里人》作为他成名作的主题曲，还真是个大屯子啊！
再比如，齐羽，眼看就毕业了，你工作找的如何？
你和小舟都是学市场营销的，要不你也来我这儿吧。
下个月我家又要新开两个楼盘，你也来当售楼顾问。
多了不敢说，六位数年薪总是有的。
咱们到底是校友，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能帮的我绝不含糊。
齐羽客套了两句，对方却不依不饶，仿佛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执意问出齐羽的工作是什么。
正所谓泥人也有三分火气，齐羽正为这事揪心，对方再三刺激之下，终究没忍住回了一句。
多谢你的好意，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行业特殊，不便透露。
见谅。
话不投机半句多，齐羽朝安然笑了笑，示意她等会儿手机联系，而后就告诉司机靠边停车。
步青云眉宇之间闪过一丝阴霾，瞥了眼前方的多层建筑，嘴角闪过一抹不屑。
“原来你家就住在这里，没看错的话，这小区怕是得有二十来年了吧？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拆了，到时候兴许还能分到一笔拆迁费。”
说到这儿，他瞥了一眼面含愠色的安然，而后得意的朝齐羽一扬眉毛。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想通了，联系我。”
齐羽这次干脆懒得看他，拿起背包转身下车。
平心而论，齐羽不是仇富的人，一点都不。
条条大路通罗马，有人就出生在罗马。
有人觉得这不公平，其实这非常公平。
财富地位就好比手机流量，看似天壤之别，但道理是一样的。
你辛苦赚的钱，存进去，这个月没用完，为什么不能累积到下个月？
同样的道理，你辛苦奋斗了一辈子，你的财富、经验、人脉，地位为什么不能传下去？
在不犯法的前提下，你见过谁家长辈去世了，子女什么都得不到的？
人生不是单机游戏，玩得好好的你给我数据清零那才叫不公平！
关于这一点，很小的时候齐羽就想明白了。
他不会埋怨长辈没给他留下什么，他只会努力奋斗，争取给后代留下点什么。
实际上，刚刚他之所以产生负面情绪，并非是因为步青云对他的打压，而是对方对QQ哈尔的评价。
难听，但说的都是事实。
齐羽不是那种有错不让人说的护短性格。
在他看来，如果你没错，别人却恶意诬陷，栽赃嫁祸，那这是别人不对。
可如果你真的错了，那就应该承认错误，唯有正视错误才能改正错误。
纸里包不住火，自欺欺人没有任何意义。
不让人说，你是想一错再错么？
他爱自己的家乡，但这些年不光是QQ哈尔，整个东北都面临着严重的人才流失。
最直观的例子就是，从小到大，他身边几乎所有同学都漂到了外地。
绝大多数人再也没有回来。
无论步青云还是别人，齐羽本身都没有丝毫自卑怯懦。
他知道只要自己在正确的道路上坚持下去，迟早可以拥有想要的。
但对于这座城市而言，未来的路究竟在哪？究竟怎么做才能拥有和发达地区同样的繁华？
他不知道。
真不知道。
手机屏幕亮起，是安然发来的信息。
“我不请自来，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齐羽对着屏幕皱起了眉头。
生气谈不上，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舍得生气。
只不过，这的确和他想的不一样。
短暂的沉默过后，安然又发来一条。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回事。
昨晚之后，我心里特别乱。
只有看到你我才能平静下去。”
齐羽抬头看了眼天空，叹了口气。
这话怎么接？
“没什么，你别多想。我尽快处理好手中的事情，然后带你到处转转。这边也能看电影，还有夜市可以逛。
明天我们先去明月岛，下午龙沙动植物园。后天上午去看丹顶鹤，晚上去坐过山车。
想玩水可以去奥悦水世界或是水师温泉。想吃烤肉我们就去江边野餐，然后一起看日落。”
齐羽说出这些，原本只是想尽地主之谊。
可点了发送才意识到似乎有点太甜了。
果然，那边立刻发来五六个表情包，每一个都是欢天喜地的旋转、跳跃、闭着眼。
齐羽拍拍自己的脸，又打了一行字。
“安全到家告诉我。”
之后立刻把手机往口袋里一塞，他现在脑袋有点乱，不适合再说话。
五分钟后，齐羽掏出钥匙开门。
结果却连锁眼都插不进去。
后退一步，看了看门牌号码和门上的对联。
是这儿啊...
抬手，敲门。
屋里传来一连串响动，随后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隔着门问：“谁啊？”
齐羽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我。”
谢天谢地，他老娘没有接着问“你是谁啊？”这么狗血的问题。
不然齐羽等会儿真要好好确认下，自己是不是捡来的。
“咦？你小子怎么回来了？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妈，门锁是什么时候换的？为什么不通知我一声？”
齐母闻言，眼中顿时寒芒一闪，杀气毫无保留的释放了出来。
“为什么？哼！因为有人喝醉了酒，钥匙插门上忘记了拔！”
齐羽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刚想替老爸打个圆场，齐母却伸手怼了他一下。
“先不说你爹，我问你，我给你买的礼物收到了吗？”
提起礼物，齐羽白皙的脸色瞬间一黑，额头上仿佛落下几条黑线。
“收到了。”
“知道什么意思吗？”
“嗯。”
“嗯是什么意思？说呀！”
“丹参枸杞礼盒，单身狗，对吧？”
齐母抬手就是一巴掌，“知道还自己回来！亏我把你养的那么帅，你这张脸留着不用，都不如捐出去贡献给有需要的人！”
齐羽一个闪身躲开老娘的魔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下一刻，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他的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脸上还盖着一张白纸。
更可怕的是，听见他推门的声音，那人居然坐了起来。
“齐小羽！你个臭流氓！你竟敢不敲门！”
“齐薇菡！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要敲门？”
“这已经不是你的房间了，从昨天起归本仙女暂时征用了！”
“凭什么我的房间要归你征用？你自己的房间呢？”
“我的房间是睡觉用的，你的房间是我敷面膜时休息用的。有意见吗？”
“你说呢？”
“憋回去！”
齐羽眯起眼睛瞪了她一眼，确认这丫头死猪不怕开水烫之后，扭头就要出去。
下一秒齐小妹瞬间变脸，一副哥俩好的表情凑过来，贼兮兮的问道：
“我昨天发的朋友圈看到没有？那几张写真好不好看？”
齐羽掏出手机，先是背着小丫头片子把安然的对话框关闭，之后才翻开朋友圈，查找到齐小妹的主页。
一张跟齐羽七分相似，天生一副傻白甜的花痴脸下面置顶着三句话：
宇宙级特困生。
国家一级抬杠运动员。
高价出售本人脑子，没有用过，有意者私聊。
齐羽微微叹了口气，这孩子竟说什么大实话！
找到最新的状态，果然有九张花里胡哨的自拍，而且明显是精修过的。
平心而论，老齐家颜值这一块多少有点天赋。
以齐小妹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含苞待放，怎么拍都好看的时候。
可小丫头不知抽的哪门子疯，非得学人家拍绿茶照，走纯欲路线。
随手翻开两张照片，齐羽脸色越来越凝重。
曾经小小少年，如今又大又圆。
可惜的是，该大的地方不大，该圆的地方不圆。
照理说年纪轻轻就拥有一座飞机场是件很骄傲的事情，可问题是他们家没有飞机啊。
正要开口评价，齐小妹却早已预判了他的预判，抢先说道：
“等一下，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说假话，二是不好看。”
齐羽白了她一眼，脱口而出：“不好看。”
齐小妹一扬眉毛，“我就知道你选择说假话。”
齐羽叹了口气，摆出兄长的身份严肃道：“其实你并不算特别丑，为什么非得P图呢？”
齐小妹早已习惯了兄长的选择性失明，当下无所谓的说道：“你不懂，所有为人称道的美丽，都有PS的痕迹。”
说完，她撩拨了一下额前的发丝，故作深沉的道：“难道你没发现吗？我今天心情很不好。”
齐羽皱眉，“你又怎么了？”
“有人骂我。”
“骂你啥？”
“她们说，长得好看的没一个好东西。”
齐羽噗嗤一声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咋就找不着对象呢？”
齐小妹柳眉一竖，“谁说我没对象，我对象可好了。”
齐羽哼了一声，“是，你对象可好了，象对你也可好了。”
“我告诉你，我找不着对象是因为心情不好。”
闻言，齐羽还没来得及吐槽，门开，齐父走进来不屑的怼道：“你可拉倒吧，你找不着对象不是心情不好，是行情不好！”
“爸爸！我还是不是您的好女儿？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难道我是捡来的吗？”
齐父闻言立刻坐在床边，双手握住女儿的手，一脸郑重的说道：“好闺女，你一定要相信爸，爸当初但凡有的选择，一定不选你！”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哭声响起，齐小妹宛如一只缺钙的青蛙，软绵绵趴在床上打滚，
同时用五音不全的调调嚎道：“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突然暴风雨...”
“别人家的爸爸父爱如山，你这是山体滑坡了呀！”
“这能怪我么？别人家的爸爸都担心自己家白菜被猪拱了，咱家的可倒好，白菜撵着猪满街跑！
人都说女儿随爸，你这完蛋玩意也不像我啊！你说吧，上一次有男生主动找你搭讪是啥时候事了？”
听到这句话，齐小妹瞬间迸发出别样的神采，刹那之间，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黯淡了下来。
“什么啥时候，就在昨天！
昨天，我一个人在KFC，我独自坐在那里，正烟雨朦胧的望着窗外；
突然！一个比齐小羽帅一百万倍的小哥哥朝着我走了过来！
他走到我身边，惊讶的看着我，他对我说...”
“说啥了？”
“他对我说...”
“你个完蛋玩意这么墨迹呢！能不能痛快说！”
齐小妹的吞吞吐吐成功的将潜伏在门外的齐母引了出来。
眼看全家人到齐，齐小妹得意的一笑，揭开了谜底。
“他震惊的望着我，你一个人吗？吃这么多？”
齐爸、齐妈、齐小羽：唉...
眼看三人同时转身要走，齐小妹戏精附体，再次飙戏。
“我马上就要当富婆了，到时候看你们谁还敢瞧不起我！”
“啥？富婆？咋回事啊？”
“没听过么？女大三抱金砖，再开学我就有金砖抱了！哈哈哈哈！”
齐羽摇摇头，已经无力吐槽什么了。
齐父却老当益壮，再接再厉道：“其实你跟其他公主差不多，每天都有骑士带着美食看你，区别在于你的骑士要配送费。”
提起配送费，齐母又拐回来了。
她踢了齐羽一脚，“你好好说说你妹妹！睡醒就饿，吃完就困，什么毛病！尤其是在学校，一上课就吵吵困！”
齐羽才转过头，齐小妹就一脸不屑的撇撇嘴。
“为什么上学时总觉得困？因为校园是梦开始的地方。你没听过那句话么？后排靠窗，神的故乡！睡眠才是人类真正的活动形态，清醒的时候只是在收集做梦素材。”
看着一套接着一套的齐小妹，齐羽无奈的揉了揉额头。
“你能不能从床上起来动弹动弹？”
“为啥？”
“离开舒适圈。”
“这么舒适为啥要离开呢？”
“因为慵懒和邋遢是不对的。”
“不对为啥这么舒服呢？”
“这种快乐都是短暂的。”
“那我一直躺着不就行了？”
“你能一直躺着吗？”
“能啊。”
齐羽仰望天空，给了自己一巴掌。
“再跟你废话我就是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