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对郑茜发疯后,我大病了一场。是肺炎,我的老病了。我只好请了几天假,先行班的事,我也不想再关心。渊腾告诉我,我的数学考了143分,差江子寻三分,是全班第二。但得知这个消息后,我的第一反应是,某个人可能不高兴了。他还说,江子寻成了班长。那是个狠角色,我想是的。
生病是件有开心又痛苦的事情。
我从床上爬下来,从行李箱拿出一个收纳盒,然后打开了它。盒子里面全是李暮的画。一些是我偷的,一些是她送的。
每看一遍那些画,我都能确定,我喜欢她,喜欢到爱她画里的一笔一画,哪怕是大大小小的瑕疵。
我伸手抚摸画中的天空,那里面是彩色的世界。
李暮......她将会是一位美丽的艺术家。
卧室门被打开,许辞看着我,又看了看散了一地的画,最后小声地对我说道:“你哥哥来找你了,东诚。”
陈川?他来抓我了,是么?
“好,我这就来。”我对许辞笑了笑。
陈川靠在门前等着我,见我来后向我招了招手。我和他坐上电梯,也许是为了避开许辞,我们坐电梯去了天台。
“苏东诚。”陈川关上天台的门。
“怎么了?”我问他。
他狐疑地看着我,好像我是在明知故问一般。他咬了咬唇,向我说道:“为什么跟踪我?”
“什么跟踪你?”我觉得他不可思议极了。
“别撒谎了,你能不能诚实一点,做个顶天立地的人。就因为你这样,杜悦瑶的母亲会永远痛苦,民众也会惶恐不安。我对你够好了,苏东诚。那你还要来害我,还要来窥探我的私生活。”陈川对我吼道。
我鼻子一下就酸了:“我没跟踪你。”
“我这几日患了肺病,一直都在家里。陈川,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虽然是个小孩,但我不傻,我不会恩将仇报的。”我尽力解释道。
陈川却丝毫没有动摇地讲道:“这些话你也编的出来,你父母怎么教你的?你还是个人吗?”
我父母?他的话碎成了玻璃渣,一片片将我的血管割裂,我屏住呼吸,愤怒早已冲出了身体。
“跟我父母没关系,好吗?”我冷漠地看着他。
“好吧。就当我是个罪人一样好吧?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这个人呢,什么优点也没有。我就是个跟踪你还死不承认的疯子而已。仅此而已。”我平静地说道。
他没有回应我。他冷笑了一声:“知道就好。”
他气冲冲地走向卷帘门,拉开后,又气冲冲地离开。
我站在夏天的风里,山城的炎热将我拉回现实,我的心情早就不能用复杂来形容了。我没有离开天台,我看着对面的高楼大厦,陷入了沉默。
人们通常都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他们喜欢那个词:“眼见为实”。然而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到的。是心脏告诉我这些的。心脏,不只是促进血液循环的枢纽。
我从裤兜里拿出了手机,打给了我的父亲。他很快就接了电话。
“爸爸......”我喊道。
他没作声,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你母亲十一月份才会回来,你回不回家,随你。”
原本膨胀起来的心一下萎缩,我感到空荡荡的,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就像个哑巴一样。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直按着电话直到听到“嘟嘟嘟”的声音。
回到学校,文均及已经在教室等候多时了。他一见我,便冷笑,面对我的沉默不语,他便开始冷嘲热讽:“苏东诚同学,想必你的病已经好了吧。你家住的也不远吧。难道今天是从家爬到学校来的吗?”
“抱歉,老师。”我说道。
“老师,这不还没上课吗?”我寻着声音看过去 ,竟然是江子寻,他正站着,笑嘻嘻地说着。
文均及侧目而视:“我有我的规矩,就算是什么富贵子弟,都得遵循。诸位别老想钻空子。”
他又看向我:“你,坐下吧。”
“我奉劝诸位,有什么口才不要拿来和老师作对。要是多放在心思在学习上,诸位考985可不是轻轻松松。你们都是聪明的孩子......”文均及又开始说教起我们。
我看向江子寻,这是一个奇怪的人,嗯,太奇怪了。但想着想着我又认为奇怪的是我自己,而非他。
我望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久久不能平静下来,我想吐,可我明明连早餐都没有吃。我深呼吸着,各种各样的记忆碎片在我脑里盘旋着,我晕头转向地做着题。
这样下去,我会疯掉的。
我狠狠咬住自己的腮帮子,努力撑到下课。
下课后,和往日不同,几个女生向我走来。她们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真的杀人了吗?”
“什么?”我抬头问道。
她们明显地退了一步:“没有,我们是相信你的......那个女生,平日里也不讨喜的......”
“我不杀人的。”我答道。
“那你知道是谁杀了她吗?”她们期盼地问。
我的嘴抽搐了一下。
“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别问这件事了吗?”我没好气地回答道。
“啊,对不起......”她们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马上跑出了教室。
我讨厌看热闹的人。
不久,便又有人来问我有关案情的事。
那个男生,丝毫不胆怯。
“喂,是你杀了那个贱人?”他是这样讲的。
我站了起来:“你说谁是贱人?”
“杜悦瑶啊,还能是谁?那个贱女人,没少沾花惹草吧。”他一脸淫笑,“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把人家杀了吧。”
“你瞧瞧你这表情。”
我强忍着内心的狂怒,冷静地劝他:“这件事与你无关,别问了。”
他走了。其他人又来了。他们就像黏在鞋底上的口香糖一样难缠。
杜悦瑶,杜悦瑶。我这辈子也要和你脱不了干系了吗?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一个无辜的死者。未免也太无耻了。
我也希望自己没有长耳朵,不然就会听见——
“那他到底杀没杀人?和这种人一个班,也太危险了吧。这什么先行班啊,改叫‘谋杀班’好了。”
我想我受够了,我抱住自己的脑袋,不停地告诉自己,别急,苏东诚,别急。可就当我准备起身,看到顾君也在和人窃窃私语。也对,他说过,劝我自首,他又没说过相信我。
也许是这一个多月的怨恨的积累,也许是在某一瞬间我发现自己是个傻子,我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全班指指点点下,我一步步走向顾君,他见到我,面不改色地向我问好:“东诚,怎么了?”
没有一刻的犹豫,我将他从座位上拖了过来,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手骨的碰撞之痛伴随着他涌流的鼻血,我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我全身发麻。不知道该做什么 ,也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
终于,文均及冲了进来,他一把扶起顾君:“来几个男生,把他抬去医务室。快点!”
他又看了看我:“你打的人?”
“嗯。”我点头。
“到我办公室来。”文均及平静地向我说道。
我和文均及安静地走着,他没有骂我,也没有提案件的事情。我们一直走,走到办公室。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写个退出先行班的申请书吧。”
我一怔,问道:“为什么?”
“除非你想被处分。申请永久退出先行班,我就不给学校说了。处分可比退出先行班严重多了。向阳一向都是重处分,而不是从轻处理。”文均及摊手道。
“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是我的错,我太冲动了。”我捂住自己的脸。
“苏东诚,对不起这三个字,原则上说没有多大作用。所以,签字吧。”文均及将那张纸推向我。
“事实上,我很欣赏你的数学才能的。就这么说吧,你的解题手法很灵活。顾君的和你不分伯仲,可他想的太多了,不纯粹。但是,苏东诚,很遗憾。”文均及叹了口气。
“我......承蒙您厚爱了。我签就是了。”
我在那张申请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样也好,我终于可以躲起来了,躲进没人会与我讲话的黑色地带。
“等顾君从医务室回来,你就去道歉。还有医药费,记得给人家。你打了人,这事很严重的。你今年多大了?十五十六了吧。人家家长会找你算账的。”文均及继续说道。
“我......我太冲了动了。他,他是我的朋友。我一时太莽撞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的朋友也说我坏话。”我解释道。
文均及脸色很复杂,他吞吞吐吐道:“你们的事,我管不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
“我得打电话给你父亲了。”他掏出电话。
我知道我做什么也是没有用的,我只好站在一旁,如同待宰的羔羊。
“喂,苏东诚爸爸,是这样的......”
胡说,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故意打人的。
又是如此,我这样在心里默默反抗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也没有人会相信我,先动手的人永远都是错误的。是相信眼睛还是相信心脏呢?
不久后,顾君从医务室回来了,鼻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他看到我,脸色沉了下来,那模样我从未见过。
我深呼一口气,走向他道:“顾君,对不起。”
他冷笑一声,一句话也没说,从我旁边走过。他一旁的人又在小声议论着我。他们的表情真好笑,一边指责着我,一边怕我知道。
我深呼一口气,走向他:“顾君,对不起。”
他冷笑了一下,一句话也没说,从我旁边走过。
他妈妈也来了,我的父亲也来了。他妈妈急切切地跑过去抱住他,眼眶一下盈满了泪水。我又走过去,躬下身子:“阿姨,顾君,对不起。”
我父亲见状补充道:“犬子无教养,是我没有教得好,还望顾君妈妈体谅。”
“这是医疗费用。我儿子太过分了,所以我已经帮他办好退出这个先行班的手续了。”父亲望着顾君的妈妈,拿出一叠钱。
他妈妈冷笑,又说道:“钱有用?道歉有用?我们顾君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负的起责任吗?我儿子可不像你儿子,至少他不会奸杀女同学。有爹生没娘教......”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我吼道:“你以为你儿子很有教养?”
“孩子他妈呢,孩子没妈吗,你孩子怎么教的,做错了事还骂我。”顾君的妈妈急冲冲地叫道。
“啪!”
我的脸感受到炙热的疼,是父亲狠狠的一巴掌。我盯着他,我想杀了所有人。
我盯着这个恶心的妇女,我已经不想控制自己。
“说谁都可以,别说我妈!”我依旧吼道。
“啪!”
又是响亮亮的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