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七岁那年,我告诉母亲,我最喜欢秋天。被问到为什么时,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包落叶,虽已褪去了最美丽的金黄,但依旧是我心心念念的叶。不过如今,我爱秋天的心依旧有所改变。
我走到那天收到的快递箱旁边,我翻看着包裹的信息,终于,我看到了那串代码,我闭眼数数,再次打开它。
尽管我努力地咬着自己的嘴,我还是忍不住拍打自己的脑袋,这已成了一种应激反应。
我放下箱子,走向书桌,拿起那支自中考以后就没有再提起过的笔。
一提起笔,我的手就开始抖了。
“这是怎么了?”我自言自语道。
于是,我一边写字,一边甩手让手部放松,终于写完了我想要说的话。我小心地向门口望去——许辞没有过来。
我将纸放入信封,走出了卧室。
许辞见我,笑道:“早。你要出去吗?”
“嗯,是的。”我点了点头。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到杂物间里拿了一把雨伞给我:“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你带上伞吧。”
她总是出人意料的细心。
“谢谢。”我接过伞,向外走去。
走出小区,便见到了顾君,他似乎是在等我,他的伤还没有好。我看到他,下意识低下了头。
“苏东诚!”
还是被他叫住了。我只好和他对视:“顾君。你怎么在这儿?”
“我退出先行班了。”他答道。
“为什么?”我问。
这完全不是他的风范啊。
“太累了,我可不喜欢那样。”顾君皱眉道。
他用手压了压自己的头发,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而后,他开口道:“东诚,我们,聊聊吧。”
说实话,我有些窃喜。
“好啊。去哪?”我同意道。
“就对面那家肯德基吧。”顾君指向马路对面。
我点头同意。
走进肯德基,我们点了两杯拿铁。
气氛尴尬到了一种无法挽救的地步,像是两国的代表在谈判。
“你,还好吗?”顾君问我。
又被他抢先了。这句话,应该我先讲。
“我,还不错。”我撒谎道,为了我那自尊心。
“我们许久没聚过了吧。”顾君叹了口气。
“是啊,很久了。自从杜悦瑶死后,我们的相聚,所剩无几了。”我回答着。
“顾君,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就这么注视着他脸上的伤疤,那青紫的脸,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我,是我打了他。
“你对不起我什么了?”顾君望向我,又摸了摸自己的脸:“你说的这个吗?”
“已经没事了。”他挤出一个笑来。
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渗人极了。
“苏东诚,你为什么打我?”
他那么一问,我一下子就想通他约我聊聊的原因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哈哈,自己真是个小丑,还以为人家是来找我和好的,哈哈,真好笑。
“我觉得你在和别人议论我,我不开心了。”我答道。
“可是苏东诚,你真的,让我看不懂。你真的没杀人吗?”他问道。
我立刻想起了王尔然的话,我审视着面前这个人,我在心里问自己,顾君在打什么算盘?
“顾君。”我喊着他的名字。
“我在。”顾君点头。
“你信过我吗?哪怕是一秒。”我自问自答:“我来帮你回答吧。你一次也没有相信过我。”
“6月14日那天,你又干了什么呢?你杀人了吗?杜悦瑶案里,你又是无辜的吗?”我质问他。
“你见过杜悦瑶吧,那一天。”我咄咄逼人地说着。
“你什么意思?”顾君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在胡说些什么?”顾君冷笑道。
“苏东诚。”顾君诡异地看着我:“你和杜悦瑶什么关系,你心里没底吗?别吹嘘你有多喜欢李暮了,你对待感情不过是......”
“你又听王尔然给你说什么了?”顾君笑着,拉住我的手:“他和你我才认识多久?”
我沉默了。
他这是明明白白地在翻我的老底。古龙说:“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最好的朋友,因为他最了解你的弱点。”现在,这句话变得很有分量。
我处在下风了。
“苏东诚,你很让人失望。本来今天开开心心地,找你,就是为了开导你,与你和解。”
“是么?真的么?”
我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顾君,”我喊着他。
顾君看了我一眼,“我要走了,苏东诚。”
“好。再见吧。”
我呆坐着,看着他向门外走去。我不敢继续往下想了。难道真的是他在陷害我吗?我觉得一切都变得扭曲、可怕、黑暗,我不禁大声痛哭,周围的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那同情的眼光,我讨厌那样的眼光。
冷静了一段时间,我离开肯德基,继续向邮局走去。
一路上,我想了很多。我接受不了这一切,自从杜悦瑶死后,我的生活,就像垃圾堆一样发臭。
为什么会是我呢?我早就该反思了。为什么会是我?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无法面对一切。
杜悦瑶,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是个胆小鬼。
走到邮局,那里的气氛让我感到压抑,前所未有的压抑。
在这个纸醉金迷的年代,书信早已不再是联络感情的媒介。而电话和短信代替了信。所以如今的邮局,人格外的少。我面前的这个老妇,正戴着老花镜,用钢笔写着信,她似乎很焦虑。
我来不及观察她,我走向前台将信寄了出去。
“是这个地址吗?”工作人员带着狐疑的神色,反复向我确认。
“我确定啊。”我点头道。
“您和那位老太太认识吗?”他又问我。
“啊?不认识啊。”我一脸茫然。
“这个老太太几乎天天寄信,每一次都是寄往您填写的这个地址。我的意思是,如果您认识她,或许能帮到她。”工作人员急切地说道。
我礼貌地笑了笑:“好吧。”
事情好像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了。或许,这是一个能救我的出口。
那老妇人,扶着眼镜,一个劲儿地在写,她难道,是他的亲人?
我走近她,问道:“您好,也许我可以帮到你。”
“您是在,给谁写信?”
“儿子,我那两个儿子......逆子!”她毫无遮拦地告诉了我。
“您先不要激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告诉我。”我安慰道。
“半个月都没有联系到他们了。他们搬家了,却没有告诉我新家在哪。”她焦急地手舞足蹈。
搬家了?那我这封信,是要寄去哪里,她那封信又是寄去哪?
“或许您可以报警。”我回答。
“他们有在给我发消息,只是不告诉我他们去了哪。这是立不了案的。”老妇人回答着我,马上就要掩面哭泣了。
我叹了口气:“也许,你可以去他们的旧房子看看,或许有什么线索呢。如果您一个人害怕,我可以陪您。”
她单纯地望着我:“真是太感谢了,小伙子。但是今天,我还是回家吧。孩子们的父亲也患上了重病,恐怕,我很快就是孤家寡人了。”
“我叫苏东诚,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您有需要,就打给我,我会赶过来的。”我将电话号码给了她。
“小伙子,你真是个好人,真的谢谢你,谢谢你......”她激动得快要哭出来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我起身准备离开,顺便瞄向了她手中的信,看到第一排字。
“致亲爱的扬儿。”
扬,是这个名字吗?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