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被噩梦惊醒的午夜,我都对着我的枕头问着那一句:“是谁?”枕头君——已经厌倦我的说辞的它,明显不想再回应我的这个问题。于是我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好了,眼睛里那蠢蠢欲动的泪,看到了少有的机会,毫无顾忌地奔向外面的世界。
我是讨厌自己哭的,我不喜欢哭泣的人,我不喜欢哭泣时被别人注视着的自己。我总是在说着:“我不要同情,不要鄙视,不要别人来揣测我的心。”但是我从未深究,我为什么哭泣。是他们本就是我口中的模样,还是我哭泣时我的灵魂离开,看到我落魄的样子而产生的心情。我是谁?你们是谁?我好像从来没有清醒地认识过任何人,其中就有天天神神叨叨的我自己。
成绩优良的我和成绩一落千丈的我,是同一个人吗?玩着血腥刺杀游戏的我和深情款款写作的我又是同一个人吗?朝三暮四的我和忠贞不渝的我还是同一个人吗?于是,今天我不问枕头,我问试卷,我问游戏手柄,我问圆珠笔,我问日记本,“是谁?”它们说不了话,而我不知道我是谁,我看着一旁的猫,它是不是也不知道我是它的主人。
一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带着一个亦真亦假的笑容,走着一会儿平缓一会儿蜿蜒的路,交着时不时就见利忘义的朋友,幻想着有一天,自己能成为戏本子上的主角。这是谁?
我左思右想,这到底是谁?我想到头破欲孽,背了七百多次“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看了几十遍《白夜行》,听了两百多次《江南》,我还是找不到答案。这肯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宁愿我只是钢琴声里的一个音符,转瞬即逝,但是琴声响起的那半秒,我是纯粹的“duo”。
我摔在芦苇地的时候,有一个人轻描淡写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明显是往上扬的。紧接着,不远处像这样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他们都只是看了我一眼,或怯怯的,或嘲笑的,或感叹的。我是记得的,我哭着,我小声地哭着,请求他们拉我一把,我说我不喜欢土地里的蚯蚓在我耳畔窃窃私语。他们至若惘然。我只好确定一件事情,也许我是个哑巴,又或许他们是聋子。
就当我准备怀揣着这颗像泡泡一样美好的心情,闭上眼享受这芦苇地之上的月光时。蚯蚓们问道:“他们是谁?”对啊,他们是谁?我看到蚯蚓们做了个口型——我一下子打了哆嗦,我从包里拿出羽绒服,套在短袖外面。我知道它们说的是“朋友”两个字,对此我是绝对否认的,我愤怒地吼着,身子却像正月的湖水一样冰冷。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它们。
我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背上沉重肮脏的书包,踏在芦苇的月光上,蹒跚地向我向往的土地走去。走到树下的小池塘,我望着这歪歪扭扭的倒影。“你是谁?”我询问。接着,恶心的感觉翻涌上来,我开始呕吐,呕吐在池塘里,哪怕里面还有活蹦乱跳的鱼。一个在月色下呕吐的人。
我呼着气,一阵阵地,比蝉鸣声更大。我看着鱼儿在我的呕吐物下痛苦不堪,我无力地说了句:“对不起。”它们摇了摇头。
那么,就谢谢你们吧。
我拖着和沼泽不堪一样的身子,登上我心驰神往的高塔。月亮将自己的胴体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面前,她不说话,但我知道她爱我。我舒了口气,倒在旁边的长椅上。书包从我身上掉落下来,它躺在我右边。它一伸一缩,发出“砰砰”的声音。
这是,在敲门吗?
我沙哑的声音响起:“是谁?”
拉链滑下,一颗插满玻璃碎渣的心脏苟延残喘着。我缓缓低头,我嘴唇也在发抖。虽然从前眼睛总是骗我,但这次它绝对没有。我左胸口,有一个血淋淋的大洞。
是谁干的?
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