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瑜坐在帐篷里特别不安,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赫塔是无坚不摧的,他怎么会受伤呢?
她起身走出帐篷,却被穿着铠甲的士兵拦住了。
她忘了,她被限制了自由。
“我要去见你的将军。”欣瑜淡淡地说。
士兵没有多犹豫就领着她去了,赫塔殿下是如何对待这个女人的他一直看在眼里,军队里不允许有女人,她已经是破例了。
欣瑜掀开帐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药水的味道铺面而来。赫塔就躺在床上,看起来无精打采,似乎还有些痛苦。
欣瑜摸了摸他的额头,有些滚烫。怎么回事?他生病了,都没有人照顾他吗?她将毛巾浸在冷水里面,拧干后敷在赫塔的额头上,他似乎感觉好一些了。
欣瑜在铁壶里面装满水,放在炭火上面煮,过了好一会儿,腾腾的烟雾冒了出来了,欣瑜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模糊起来,包括睡着的赫塔。
“谁在那里?”他似乎发现欣瑜,即使在生病,他的感觉还是这么敏锐。
欣瑜上前走了一步,关切地望着他:“赫塔,你好点了吗?要喝水吗?”
他似乎有些惊讶,睁开了双眼,他挣扎着坐了起来。他揉了揉眉心,想让自己保持清醒,头却涨得难受。
在昏暗的光线中,眼前的少女很漂亮,纯黑温柔的眸子还有粉嫩的脸颊。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思绪集中不了,总是从一个地方跳到另一个地方。虽然难受,他也强撑着,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脆弱。
过了好久,他才回答:“好多了。你先回去。”
“你不想见到我吗?”欣瑜却并不想走。
赫塔突然握住欣瑜的手,笑着说:“这么晚了,你要和我睡一个帐篷吗?”
“我不睡,就在这里呆一会儿。”
她是真的很担心他。
赫塔心如坚铁,但是却也抵挡不了这份温柔的魅力,人在生病的时候尤其脆弱,特别是面对喜欢的人。
正在这时候,帐篷被掀开,迦希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军医。
赫塔懒散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怎么回事?又发生什么了?”
迦希沉着一张脸,眉目低垂,大而灵动的眼睛完全没有了神采。
军医受不了帐内的低气压,上去一步说:“殿下,您得了瘟疫。军中的许多士兵也得了这种病,原因却不得而知。”
赫塔坐在床上皱紧了眉头:“你确定是瘟疫?”
“千真万确,您的病症和瘟疫一摸一样。”
赫塔突然陷入了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
欣瑜站了起来,走到军医的面前:“有什么办法吗?”
“目前找不到救治的方法,只能想办法抑制扩散,所有得了瘟疫的人都必须隔离起来。”
欣瑜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有一桶冷水兜头淋下,从头冷到脚。
迦希突然抓住军医的衣领,眼神凶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想出办法将殿下治好。”军医颤颤巍巍地没有说话。
迦希笑了起来,笑容格外地冰冷:“如果治不好,我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方法。”
军医立刻跪了下来:“迦希大人,以我的医术治不好,但是我听说圣菲利北部的莫里克镇上有个非常厉害的医生,传说他曾经治好过村子里的瘟疫。”这根本就是军医急了才说出的话,那个只是传说而已,是否存在根本无据可考证。
迦希单膝跪下,望着赫塔说:“殿下,请您即刻回圣菲利治病。”
欣瑜也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美好而虚假的谎言与真实却残酷的事实人们会如何选择,赫塔一直以来都是后者。不过这次,他想做一些不一样的决定。
不知道是不是烧坏了脑子,他没有揭穿军医的谎言,也没有驳斥他们的请求。
反正,他要死了,不如让他们都高兴些。
他带着微笑说:“好,明日全军准备启程会亚尔希。”
迦希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知道这句话有多大的分量。一直以来占领亚尔希是殿下的理想,如今已经到了都城,只差一步,他却决定放弃了。
不过,只要是殿下的决定,他都没什么怀疑的,他领命退了回去,开始准备明天的撤退。
如同一道席卷整个亚尔希的狂风,圣菲利的军队也像一道狂风一样在亚尔希中突然消失了。
亚尔希的居民为雨君欢呼,她是名副其实的守护者,将亚尔希的臣民从圣菲利的暴徒手中夺回了亚尔希。
亚尔希都城开始举行三天三夜的狂欢,暂时放松了宵禁令。酒馆将窖藏多年的好久免费拿出来给众人享用,家家户户准备了丰富的食物,烤鸡喝面包到处都是,街上还有人们载歌载舞的游行,游行艺人表演着精彩绝伦的杂技,歌剧院里座无虚席。
整座城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雨君刚参加完女王陛下举办的庆功宴回到神殿,便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她的面前。她和紫依一起喝了一点酒,脸颊红红的,有点儿醉。
影子扶住了她的肩头,她看上去有点晃。
雨君认出了来人,:“千零,是你啊。”
“雨君,你可要好好感谢我。”千零神秘莫测地笑了笑,“在你施展法术的时候,我藏在你变成的稻草人里面,砍了了那个主将一刀,他躲的太快,我没有当场把他杀死。不过我的刀可是砍过那个得了瘟疫的老人的。那个人应该快死了吧。”
雨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我还在他们喝的水里面放了一点特别的东西,军队里应该有很多人得了这种病了,天气这么热。”
“千零……”雨君怔怔地看着他,像是不认识他一样。
千零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打断她说:“只能能赢,用什么办法又有什么区别,你在-城上施法,无论是死去的圣菲利人还是亚尔希人都是一样被杀死了。”
雨君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出来。
“雨君,我或许不该告诉你,无论如何我们赢了,不是吗?”
真的是这样吗?
为了避免被圣菲利的军队追击,赫塔非常慎重地选择撤退的道路。
赫塔的病情时好时坏,亚尔希显然比圣菲利富饶得多,一路上都是青山绿水环绕。
赫塔开始还能出去走走,后来需要欣瑜扶着,他就不出门了,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马车里。天气很热,虽然已经打开车窗通风了,但是不可避免地还是有奇怪的味道。
赫塔的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只能一天一天地更加严重和腐烂下去。
欣瑜每天都会在车队修整的时候,不辞辛劳地采摘最芬芳新鲜的花朵放在赫塔的车厢里面。她用一个瓷瓶装了水,将花朵放置在瓷瓶里面养着,这样就能够维持整整一天的时间。
每到这个时候赫塔都能看见她明净的笑容,让他感觉充满希望,让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活得更久一些。比起一个哭哭啼啼愁眉苦脸的女人,他更喜欢这样的她。
她话不多,就坐在那里陪着他。有时候只要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理解彼此的想法。
欣瑜满脸笑容并不是强撑的,那是因为她真的认为赫塔一定会好起来,她知道他是很骄傲的人,她现在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
然而,赫塔的病并没有变得更好。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脸颊凹陷,身体也越来越消瘦。他金亮的头发光泽变得暗淡,他已经不复往常的俊美。
赫塔从来不让她与他同车,但是欣瑜知道,每到夜晚,他都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在车队到达桑比得城的时候,赫塔陷入了彻底的昏迷,无论军医如何努力,赫塔都没有醒过来。静默的悲伤弥漫着整个军队,等级比较高的军官都来看过了他,像是要为他送行。悦铃甚至不敢去看,她无法想象那样殿下居然要死了。失去了幻雪之后她已经无法承载同样的悲伤了。
最后只剩下了欣瑜还坐在车厢里,迦希看了一眼摆满车厢的鲜花,突然说了一句:“真不像殿下啊,这样柔弱的美丽和他真不相配。我大概明白殿下为什么会喜欢你。”
欣瑜一直低着头祈祷着,她相信赫塔一定会醒过来的,然后对她露出和往常一样的自信满满的笑容。难道不是吗?
在上帝没有的回应的寂静中,她的泪水从眼眶中溢出来。
仿佛是听到她的祈祷,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抬起头看到赫塔已经坐了起来,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目光格外地温柔。
他站起来,向她伸出手,说:“欣瑜,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点了点头,握住他的手。
现在是晚上,桑比得河黑色的河水缓缓流淌着,月光照在上面,泛着波光。
“我在这里杀了几万人。”赫塔向她解释道。
欣瑜悚然一惊。
“不过我现在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赫塔沿着河岸缓缓地走着,“我自负聪明,向来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父亲不喜欢我,冷落我,我就想着一定要干一番大事业让他刮目相看。我要达成什么目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得到。现在想来,这些都没有意义了。也许,是我杀戮太多,才会有如今的结果吧。”说完,他不禁自嘲一笑。
“不,……”欣瑜呢喃出声。
赫塔突然抬起左手,中指上的红宝石戒指发出鲜红的光芒。地面突然升起白色的光电弥漫在草地上,如同天上的星辰一样漂亮极了,而身处其中的那个少年,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他微笑着,没有以往傲气和让人不敢直视的锐利光芒,目光里满是温柔缱绻。
欣瑜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
“我的罪过无法饶恕,但是,我希望他们能够往生。”
他们坐在大石块上看着漫天璀璨的光点逐渐身上天空,人死后真的会变成天上的繁星吗?
赫塔将中指上的戒指退下交给她,一枚造型古朴的红宝石戒指,看起来很漂亮。戒指上面还刻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信物,不要忘记我。”赫塔说这个时候表情很认真。这倒像他一贯的作风。
他似乎有些疲惫了,于是说:“欣瑜,你给我讲讲你的家乡吧……”
“我的家乡和这里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魔法,也有好多国家,讲着不同的语言。那里没有野蛮的杀戮,人们不能随意杀人,否则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赫塔将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