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而来的惶恐不安密密麻麻地占据了紫依的整个心。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她仔仔细细地找过了整个山坡,一直到太阳西斜,都没有找到安特诺希。
桑比得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长满新生嫩草的山坡绵延了好几公里,简直望不到尽头。但是和广袤的宇宙比起来,甚至和亚尔希比都是微不足道的。
为什么她就找不到他呢?
听说,他原本是不需要来的,在都城呆着多好呢,那样她还能期待着和他见面的那一天。
他为什么要来这呢?
如今,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要消失了。
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如同荒原上猛烈刮的大风一样,带着彻骨的寒冷。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划下来。
她是不常哭的,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现在却难过得眼泪都停不下来。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紫依走到河边,河边也被夕阳染得鲜红一片。
她的眼睛已经完全肿了,眼眶红红的,她掬了水洗脸。
她看到倒影中的自己,狼狈不堪,头发剪得很短,就跟个男生一样,样子有些滑稽。头发毛毛躁躁的,还沾了沾了一些杂草。
她将草屑整理地,望了望天色,开始往回走。
太阳一点一点下沉,橘红色的夕阳也越来越浅。
安特诺希长得很漂亮,琥珀色的带点忧郁的眼睛,苍白的脸颊总是给人柔弱的感觉。但是他不是,他不喜欢高谈阔论,并不代表他一无所知,相反他很聪明。他主动请战,不惧危险,所以心性坚韧。这些都是别人的看法,对于紫依来说,和他相处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她撞倒了他。
第二次是在宴会上,他威胁自己。但是她才不是什么公主。
……
她大概也见不到安特诺希了。
她一脸落寞地转身,突然看到夕阳下的山坡有个东西发着银色的光,晃得她眼睛疼。她好奇地往前走,看到一副盔甲,在往前走,她整个人呆住了。
她惊喜地叫了起来,两步作一步走了过去。
“安特诺希,安特诺希……”紫依一遍一遍地叫他。
谁在叫他,这个声音好熟悉。安特诺希从黑暗中睁开眼,只看到一张脸上挂着泪珠的欢喜的脸。周围的一切都发着淡淡的光,光线有些暗,朦朦胧胧,如同在梦中一般。
眼前的人很熟悉是个小士兵,不,不,他的头疼了起来。终于他想起来了,不确定地说:“紫依?”声音沙哑而微弱。
但是看到他醒了,她欢喜地笑了起来:“安特诺希你没事真的太好,格尔和那个将军都来了找你了,但是是我最先找到的你。”
安特诺希听着,试着动了动,发现胸口一阵疼痛,他从马上摔下来,肋骨大概断了,因为疼痛就直接昏过去了。这一动又牵扯到了伤口,他眉头紧皱,额头冷汗直冒。
紫依看着都疼,关切地问:“你别动了,哪疼?”
“肋骨断了。”他吃力地说。
“啊啊,这可怎么办。”紫依抓着头发,想了起来。
她隐约知道,骨头断了是不适合移动的,以免在搬运中造成二次伤害,最好用担架平稳地搬运。对了,担架,但是这个世界哪里有担架。
紫依想了一会儿,担架也是可以做出来的。
天快黑了,她不能让安特诺希一直待在这,她已经看到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看起来就要失去意识一样。
“安特诺希,我现在去找人,你不要怕,不要睡着了,我会很快回来找你。”紫依望着他着急地嘱咐道。
“嗯,”他似懂非懂地点了一下头,现在整个世界对于他来说都很模糊。
紫依拼尽全力赶过去,看着只剩下最后一缕阳光她担忧极了。
她想不到别的办法了,终于看见人了,她气喘吁吁地抓住士兵的胳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人还活着,快点跟我去救他。”
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找格尔他们了,因为安特诺希躺着的地方有点远,天气又这么冷,他必须快点得到救治。
对方怔了怔,不相信地说:“都死了,哪还有人呢?”
“真的,你跟我走。”紫依着急地说,“再不救他可能就死了。”
远处有人喊了一句:“扎克,我们要回去了。”
“有人还活着,我要去看看。”
“真的吗?我也去。”说完,刚刚说话的士兵追了过来,欣喜地问:“扎克,在哪里?”
他年纪有些小,眼睛亮晶晶的。
“这个兄弟知道。”
紫依点头,急忙说:“你们跟我走。”
等他们三个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扎克点燃了火把,看了看躺在地上的人一眼,冷淡地说:“他已经死了。”
这一句话无疑于晴天霹雳。
“什么?”紫依不相信,俯身探了探安特诺希的鼻息,虽然有些微弱,但是还有气息。她松了一口气,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方脸士兵扎克:“胡说,他还活着。”
“看起来就跟死了一样。”
如果不是要对方帮忙,紫依一定一个石头就扔过去了。
扎克说完,俯身要把对方放到肩上扛着走,紫依急忙阻止:“他骨头断了,你不能这样搬。”
“真是麻烦,那你说怎么办?”
紫依想了想,问:“有刀吗?”
扎克点头,将一把短刀递给她。
紫依接过,立刻对着旁边一根粗壮笔直的桦数砍了起来,眼神凶狠。
她心里想着,得快点,再快点。
“哪用得这么麻烦。”扎克走了过来,接过短刀,一下就将紫依手腕粗的树砍了下来。
“还要一根,”紫依说,指了另一个树。
两根差不多长的树木并排躺在地上,紫依看着就开始将外袍脱了下来,然后缠在两根树上,但是怎么都做不好,她的手笨笨的。
扎克蹲了下来,问:“你说吧,我来做。”
“就是做成担架那样,然后把人放在上面抬着他走。”
扎克点头,也将盔甲下面外袍脱了下来,不一会就做好了。
醒来的士兵奇怪地打量了一眼这个东西。紫依试了试,应该挺结实的,他们的袍子都很厚。三个人一起将安特诺希抬了起来。紫依扶着他的腰,扎克抬着他的双肩,另一个抬着他的腿。安特诺希很高,幸好选了一根高点的树木。
扎克虽然看着冷漠,但是挺有用的。
扎克和另一个士兵抬了安特诺希一路。
紫依力气小,就走在旁边,她一遍一遍地和安特诺希说完:“安特诺希,你千万别睡,很快就到了。”她的语气有点像哄孩子。
安特诺希勉强撑着精神点头。
“你是医生吗?”扎克随意地问了一句。
紫依摇头。
“你还挺在意他的,是你的哥哥吗?”扎克说着看了安特诺希一眼:“在战场上能活下来的人不少,这个小子如果被救活了,也算是幸运。”
“他是我朋友。”
扎克笑了起来,冷漠的脸变得温和,棱角也没有那么锋利,方脸反而显得敦厚。
远处隐隐可见灯火了,大部分士兵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少数的后勤部队,而里面正好有医生。本来亚尔希的军队想着和圣菲利军队拼个你死我活,却没想到对方早就走了。
而在战场上的大多是阵亡的士兵,过了半天还活下来的也有,但是不多。
扎克和另一个士兵已经追赶大部队去了,紫依没有走,她得陪在安特诺希身边。安特诺希被安排在帐篷里,帐篷里点着了篝火,紫依还是觉得有些冷,瑟缩着身子。
安特诺希躺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眉头紧皱。
医生进来了,紫依站了起来,看着医生对安特诺希进行治疗。
“他肋骨断了,看样子没有移位,躺着就行,注意不要剧烈运动。”说完,医生用一条有弹性的带子固定胸廓。
紫依点头,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对她来说,真的是惊心动魄,她困得不行,趴在床侧就睡着了。
因为安特诺希不利于行走,紫依和他没有和大部队一起回伦达城。他们在桑比得城不远处的一个小村落的农民家里住下了。而这个农民的女儿,紫依认识,就是蜜西娅。
她没有和难民一起逃,他们家的田地都在这里,逃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刚开始的三天,肋骨的疼痛简直难以忍受,胸腹如同被针扎一样,有时候是火烧般的灼痛。安特诺希的额上猛地冒冷汗,眉头紧皱。但是他再痛也不吭声。住在村子里的还有其他伤病,常常能听到惨叫声,但是这里却是安静一片。
紫依看着他的样子,很担忧。
“我没事,”他的声音完全哑掉了,但是还在安慰她。
到了晚上安特诺希因为疼痛更是夜不能寐。
紫依已经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她有时候会在他的房间待到很晚。
安特诺希望着她睡着的样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他艰难地伸手,修长白皙的手指轻抚她的脸颊。就这样望着,他的心口却有触电般的感觉。
紫依觉得有些痒,伸手抓了抓,安特诺希收回了手,闭上了眼,装作睡着了。
紫依醒了,看见安特诺希已经睡了,她笑了,然后轻轻走出房间关上了房门。
在黑暗中,安特诺希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眸子深幽一片。他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顶笑了。
胸口很疼,但是心却是温暖的。
他想,这样就很好。
三天后,胸口那股剧烈的疼痛渐渐减缓了,他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