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煞和格桑你追我赶,一前一后跑了起来。太阳下山的时侯,仨人回到无极镇。地煞骑在骆驼上远远望去,只见格桑的客栈和饭馆旌旗猎猎,人影幢幢,看热闹的人们乌泱、乌泱地一大片,里三层外三层,把客栈和饭馆围得水泄不通。
“格桑,你赚大发了,快看,来消费的客人把客栈和饭馆都挤垮了。”地煞信口开河,十分不解。
格桑顺着地煞的手指望了过去,果然,自己的客栈和饭馆那里黑压压的,一片嘈杂,枪戟如林。格桑仰头一看,只见一面斗大的帅字旗在空中迎风招展,一个大大的‘沙’ 字格外醒目。格桑脸色大变,不由得暗暗叫苦。
难道是沙狸国太子见求亲不成,带兵抢亲来了?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该如何是好啊!格桑心中忐忑,硬着头皮,骑着骆驼往前走去。她的心悬到嗓子眼,她能听得见自己骤如擂鼓的心跳。
“来了,来了!”有人喊了起来。兵丁们自动地让开了一条路,挎刀执戟站在两边,状其恭谨。
地煞心神不定,骑着骆驼从人丛里穿了进来。只见饭馆前摆着一张红漆面的八仙大桌,八仙大桌上赫然放着一刀猪肉、一条鲜鱼和一只红冠子的大公鸡,像是订亲,又像是娶亲的场面,地煞并不陌生,好像依稀在哪里见过。
就在这个时候,镇长许超能领着一个头戴紫金冠,身穿杏黄袍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沙狸国的大太子沙其曼。许镇长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介绍说:“格桑、地煞,你们终于回来了。喏,这位是沙狸国的国王—彻地狸沙里通,老人家已经等你们很久了。”
见到沙狸国的大太子沙其曼,格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一直拒婚,拒嫁,太子无可奈何,失踪了几天,请来了自己的父亲,还顺带收买了镇长许超能。格桑不动声色,紧紧地握住了地煞的手,十指紧紧相扣。
凭心而论,格桑不想嫁到沙狸国,不想嫁给太子,不想像自己的姑妈一样,由鬼女变成禽兽,年纪轻轻就衰老成一个妇人。她不想穴居,不想吃沙荆,不想与蝎子和蜈蚣为伍。她还年轻,她还想有自己的人生。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
“格桑,我是来娶亲的,他是谁?”太子沙其曼趋前一步,紧盯着地煞和格桑十指相扣的手,满脸阴云,愤愤地问。
“他是我的未婚夫地煞,从阎罗国丰都城来的,无极镇的副镇长。沙其曼,我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嫁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格桑有些炫耀地举起了自已和地煞的手,态度非常诚恳,且苦口婆心。
“格桑,一个副镇长有啥了不起,你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难道要嫁给这个傻逼?你是吃错了药?还是脑子进了水?”太子沙其曼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来气,两只毛茸茸的狐狸眼瞪得像两只牛卵,精光四射。
“是的,我不嫌他官小,不嫌他位卑,也不嫌他一穷二白,我就是要嫁给他。因为,我们之间有爱,且惺惺相惜。”格桑娓娓道来,满脸说不出的幸福和骄傲,把地煞也说得心里软软的。顿了顿,她接着又说:“沙其曼,你走吧!我格桑不可能嫁给你,我们之间不会有结局。幸会,再见!”
“格桑,为了一个陌生人,你就这么绝情?我沙其曼追了你整整七年。七年哪!连石头都可以融化。”太子仰天长叹,热泪潸然,瞳孔深处泪光闪闪。
“沙其曼,不是我格桑绝情,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你想想吧,人有人道,畜有畜规,我不能因为贪图虚荣,就去背叛我的族类,玷污了鬼煞们高贵的血统。”
“那我七年耽误了的青春怎么算?我七年来花费的交子又怎么算?你赔?又怎么个赔法?”
“沙其曼,你不要强词夺理,你耽误了七年?难道我就没耽误七年?时间和青春我们扯平,互不亏欠。至于你在我店子里花的交子,我一分不少的算给你。吃的饭,点的菜,喝的酒,通通都算我的,都算本姑娘请客。”
“算就算,清就清,谁怕谁?”太子沙其曼恼羞成怒,翻脸就像翻书。
老国王沙里通见儿子受了委屈,不由得气冲牛斗,义愤填膺,振臂高喊:“众将士听令,箭上弦,刀出鞘,休叫走了一个,格桑不嫁给我儿子,无极镇的人都得死。”老国王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地煞有些不寒而慄。
一时里,无极镇的人都惊呆了,吓傻了,一个个都面如土色,浑身筛糠,打起了摆子,一齐把乞怜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鬼女格桑。只要她点头,答应嫁给太子沙其曼,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都迎刃而解。
格桑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由泪流满面,满脸悲愤。她一咬牙,电光火石地拔出了鞘里的尖刀,寒光一闪,飞快地划向自己的手腕。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了,让地煞莫名其妙地想起了割腕自杀的苔丝,想起了那喷泉一样飞溅的血雨,一切真是太骇人,太恐怖了,让地煞有些猝不及防。
可猝不及防,地煞也得防,人命关天,不能有一丝半点的疏忽。他轻舒猿臂,中指和大拇指一伸,轻轻弹在格桑的刀刃上,一阵虎啸龙吟之声嗡嗡不绝。格桑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上的刀拿捏不住,挟带着一股锐风,脱手飞进了天空。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把尖刀稳稳地勒在老国王的脖子上,而拿着这把刀的就是地煞。场上几千只眼睛,没有谁看清地煞怎么跃起?怎么接住飞在空中的刀?怎么把刀架在老国王的颈上?怎么把这个老狐狸彻底制服?
国王沙里通吓得魂不附体,浑身打颤,结结巴巴地说:“将士们,退后,退后,把…把刀枪放下。”地煞出手实在太快了,国王沙里通还没摸清路数,一把冷冰冰的尖刀就架上了脖子,那份快,真有些匪夷所思,让国王沙里通脊背发冷。
地煞以为国王沙里通是贪生怕死,尖刀稍微往后伸了伸,没想到反而中了老狐狸的缓兵之计。国王沙里通尾巴一翘,噗地一声放出了一个响屁,一股奇臭无比的白烟冲天而起。地煞受不了,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双手,头昏,胸闷,气喘,他弯下腰,翻肠倒胃,几乎呕出了自己的胆汁。
尖刀一撤离,国王沙里通完全失去了控制,身子猛地往沙地上一扑,脑壳陀螺似地旋了几旋,风声呼呼,沙石飞溅,沙地一起一伏,一眨眼的功夫,国王沙里通就跑得无影无踪。不难怪他外号叫彻地狸,原来还真有土行孙一样钻天入地的硬本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地煞再看时,哪里还有什么沙狸国的兵将?一个个都以老国王的响屁为号令,一个个都从地下跑得干干净净。剩下了无极镇的老少爷们,一个个都傻子似地站在那里,像一只只长脖子的鹿,或者伸长了脖子打鸣的公鸡。
太子沙其曼或许是为情所伤,为爱所困,动作有些笨拙,迟缓,反应也慢了半拍。等到他没发觉时,父王和兵将早已逃得一个不剩。他见势不妙,一个懒驴打滚倒在地上,脑壳呼呼地旋转起来,身子钻进了一大截,眼看着就要没入沙砾。
地煞猛地分开众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眼疾手快,伸手一捞,无巧不巧地抓住了太子沙其曼的脚踝。地煞一咬牙,猛一使劲,就像花和尚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一样,堪堪地把太子沙其曼从沙地里拔了起来,把大家都惊得目瞪口呆。
太子沙其曼倒还淡定,也不磕头求饶,反而比他的父王强多了,让地煞有些佩服。约摸一顿饭的功夫,老国王见儿子久等不到,慌了,举全族之力,起倾国之兵,把格桑的客栈和饭店,把整个无极镇都围得像只铁桶,水泄不通。
国王沙里通吸取了自己被擒的教训,不敢近身肉搏,只率领众兵将,在远处呐喊,鼓噪,壮壮声威。一旦地煞率众前往,他们就各显神通,从地下跑得干干净净。地煞刚一转身,他们又在别的地方呐喊,鼓噪,大喊大叫。
一来二去,地煞就有些烦了。这个仗有些不好打,自己在明处,敌人在暗处,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敌人还有可能从地下出现。想来想去,地煞想出了一个笨办法,用一根龙须把自己的手和太子的手绑在一起,老国王再狠,沙狸们再狡猾,也得投鼠忌器,也得顾及太子的安危。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
不知不觉,地煞就已和沙狸国,和老国王沙里通足足相持了一个多星期,双方都累得筋疲力竭。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对手。而这个时候,镇守在泉台镇的主帅公主欣樱闻讯,忧心如焚,亲率大军三十万,分水陆两路赶来增援。一时里,无极镇人喊马嘶,军威大震。
国王沙里通见大势已去,太子沙其曼又在对方手上,只得奉降书,捧册籍,举白旗乞降。不降不知道,一降吓一跳。原来这个最厉害的对手不是别人,而是阎罗国的第一高手,公主欣樱的未婚夫地煞,杀个把人像踩死一只蚂蚁。
中军大帐里,国王沙里通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俯伏尘埃,磕头如捣蒜。怪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险些儿拿鸡蛋去碰了石头,弄巧成拙。幸亏地煞手下留情,没有杀了太子,没有绝他沙狸国的苗裔,万幸,万幸,总算有惊无险。
地煞和公主欣樱一起,一个唱红脸,一个扮白脸,恩威并重,胡萝卜加大棒,送走了国王沙里通父子。算起来,地煞已经八天八夜没合眼了,累得实在够呛,体力严重透支。他头一挨桌子,立刻就进入了梦乡,鼾声如雷。
在梦中,地煞看见了苔丝。她一咬牙,掣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寒光一闪,割向自己的手腕。鲜血喷泉一样溅起,噼噼啪啪掉了下来,湿透了一面白白的墙壁。墙壁上一团团,一丛丛,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腊梅花儿,姹紫嫣红,美丽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