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须上人说得没错,人精是杀了人,且被朝庭通缉。人精一气之下,拔出鱼肠宝剑,结果了郡守马奇和考官佟仁、陶俊的性命。三个狗官尸横堂下,血流满地。
人精被衙役和九门提督追赶,命将不保,岌岌可危。幸亏一个蒙面人出手救了他,一开始,人精以为他是弟弟地煞。
蒙面人带着人精转了几转,回顾四人,轻轻从屋檐上跳了下来,轻如落叶。檐下是一条十分僻静的小巷,也不知是东是西?叫什么名字。
巷子深不见底,空空荡荡,像一个阴谋。偶尔传来几声狗叫。夜,黑得就像一张浸满了墨的纸。
在一幢像模像样、有点气势的府邸前,蒙面人停下来,伸出手敲了敲门。两短一长的敲门声,在万籁俱寂的长夜里,显得很有节奏,极具韵致,且暗藏玄机,像现代谍战片里特务接头的暗号。
人精十分紧张。
门开了,露出一张有些沧桑的脸。那人掌着灯,飞快地看了蒙面人一眼,手一个劲地哆嗦起来,灯盏也险些儿掉在地上,灯焰儿也像是受了惊吓,荡秋千似地晃个不停。
“大家伙都起来,帮主驾到!”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句。
一时里,厅堂里纷纷攘攘,吵个不停,油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把整个厅堂照得纤毫毕现。
人精借着灯光一眼望去,几百个平方的大厅里,都乌泱乌泱地躺满了人。一个个都蓬头垢面,衣衫褴褛,一只破碗,一根竹棍,一条布袋,原来都是些乞丐。
乞丐们见到蒙面人,就像小徒弟见到了师尊,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道。一个个都拄棍持碗,恭恭敬敬站在两旁,肃然起敬。
这个时候,几个首领模样的人,身上横七竖八背着些口袋,客客气气地迎了上来,当厅跪下,一个接一个地自报家门,声音朗朗。
“清风堂堂主,八袋弟子梅老九恭迎帮主,祝帮主万福金安。”
“松鹤堂堂主,九袋弟子张楚凤给帮主请安,祝帮主福如东海,万寿无疆。”
“龟寿堂堂主,七袋弟子李龟年恭迎帮主圣驾,愿帮主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福禄堂堂主,八袋弟子赵有福叩见帮主,愿帮主长生不老寿与天齐。”
“好了,好了,起来吧!都是自己人,讲什么客气?”蒙面人挥了挥手,双目如炬。
“帮主是一帮之主,礼不可废。”清风堂堂主梅老九说。
“那是,那是。无规矩不成方圆。”松鹤堂堂主张楚凤也大声附合。
“帮主创不朽之业,开万世之基,理应受人尊敬。”龟寿堂堂主李龟年大声提议。
“帮主,您老人家指到哪儿?我们就打到哪儿?您叫我们打狗,我们绝不敢撵鸡。”福禄堂堂主赵有福双脚并拢,敬了个标准的举手礼,绝不放过任何表忠心的机会。
乞丐们哄堂大笑。
“好了,好了,没大家的事了,散了吧!我的这位小兄弟已脱离了危险。”蒙面人拱了拱手,一脸坦然。接着,他像恍然大悟似地,把人精推在前面,郑重其事地说:“兄弟们慢着,大家都看清楚了,我的这位朋友叫人精,是老夫的莫逆之交。以后,帮中大小老少都不许为难他,听到了吗?”
“听到了。”乞丐们大声响应。
人精十分感动,不由得热泪盈眶。有朋如此,夫复何求?他有些激动地看了蒙面人一眼,总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声音像在哪里听见过,可他绞尽了脑汁,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此人侠肝义胆,功夫了得,他是谁呢?
人精左思右想,有些费解,脸上一红,十分愧疚地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恩公你是谁呢?请以真面目示人,受小生一拜。”
蒙面人哈哈大笑,轻轻地扯下蒙面的黑布,露出了一张不可思议的脸,把人精惊得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像大白天看到了月亮,黑夜里出现了太阳,时空错乱,月亮从西天升起了一样。
原来,蒙面人不是地煞,而是湾子村私塾的主人,步履蹒跚、老态龙钟的白眉老翁。人哪,自以为看到的都是真相,却一生都被真相所蒙蔽。
人精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不是幻觉?面前这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一步三喘,弱不禁风,居然是丐帮的一帮之主,他的救命恩人,身怀绝世武功,人称降龙罗汉李白眉李乘风。
人精一下子豁然开朗,所有的问题都有了答案。
说穿了,湾子村就是丐帮的一座秘营。所有的住户都是帮中弟子,抑或与帮中弟子有些瓜葛和牵连。
而私塾呢?则负责收留帮中子弟后代和烈士遗孤,实际上就是一所培训学校,培养合格的中层骨干,乞讨人才。由人精传授文化,帮主白眉老翁亲传武功。
人精绝了仕途之望,一时有些心灰意冷,就像爬在半天云里,突然被人抽走了梯子一样。理想与现实的巨大落差,使他跟妮可背道而驰,成为阴阳、南北两极。理想特丰满,现实很残酷。
白眉也不点破,彼此相安无事。一人白天授课,一人晚上传授武功,地球照样旋转,红日依旧高悬,世界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人精糊里糊塗地过了一个多月,也是一时兴起,想到学生们晚上练武的地方去看一看。
看一看他们练的是什么武功?什么招式?有哪些路数?对自己的功夫有没有借鉴和提高。俗话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其实,人精没有从过师傅,一点三脚猫的功夫,纯粹是自己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无师自通。对付一般的小贼还可以,与真正的高手过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遭人耻笑。
练武的地方十分隐蔽,在村后树林中的山洞里,要穿过两座山涧和一段十分阴森的隧道。隧道下临万丈深渊,最窄的地方要侧起身子,双手攀住悬崖上的藤蔓,才能勉强通过。
倘若你一不小心,就会惊动倒挂在悬崖上的蝙蝠。蝙蝠们扑楞楞地飞起,遮天蔽地,宛如一抹抹的云烟。
人精到的时候,学生们早练开了,一招一式,中规中矩,哼嗨之声不绝。守洞的头领倒没有难为他,领着他到处瞎逛。山洞很深、很大、很开阔,可以用别有洞天来形容。
除了习武的学生,还有一些练功的帮中弟子,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看得出,弟子们功夫有了一些火候,有的甚至还是高手。闪展腾挪,虎虎生威,拳疾腿沉,迅捷如风。
乍一看,指导弟子们练功的,就是白眉。他一袭白衫,长髯飘飘,招招有式,衣袂带风。与他白天在私塾里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人精不由自主地看呆了,也心随念动,一招一式地模仿起来。比如,扎马步,下蹲,前摆腿,后摆腿,上钩拳,下钩拳。虽说都是些粗浅招式,可练了就是练了,就算是入门。
参禅讲究的是禅机,习武注重的是悟性。
人精虽说是个山野粗人,可他见过世面,悟性高,脑子活,七窍玲珑,心里通透,师傅教过的招式,他一看就会;拳脚上的理论他也能触类旁通,甚至还有自己的见解和发挥。
慢慢地,人精迷上了武功,渐渐融入了这个集体。白眉也因势利导,鼓励他和帮中的高手过招,切磋。
起初,人精根本不是对手,三拳两脚就被揍得满地找牙。可他善于思考,琢磨,总能想出破解的招式,找出对手的破绽。从而在下一场比试中反败为胜,一招制敌。
一场场较量下来,人精武功精进,在帮中有了名气。他虽然不是帮中弟子,却坐上了帮中武功第二的交椅。除了帮主白眉他没交过手之外,其他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惯使一根七十二斤的镔铁棍,出神入化,横扫千军。再加上身手矫健,机智如猴,江湖人称:偷天神猿。
人精有情有义,一直对白眉执弟子之礼,十分尊重。白眉老翁也十分器重人精,帮中大小事务都请他出主事。人精也一直出于公心,没想到会得罪谁,侵犯了谁的利益。
久而久之,帮中的两个护法长老、九袋弟子郑通和宋见就有了怨言,说老帮主偏心,人精一个外人,凭什么让他参赞帮中事务,接触帮中机密。并四处扬言,说人精是老帮主的私生子,一箭双雕,毁人清誉。
按照帮规,帮内设有两个护法长老,地位和权力高于各分堂堂主,低于一帮之主。郑通、宋见和白眉出自同一个师门,都拜在前帮主黎五常门下学艺。不同的是,郑通是白眉老翁的师兄,宋见是小师弟。莹绿玉杖是帮主的权杖和镇帮之宝,白眉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
白眉气了个半死,可他也无力反驳,郑通和宋见也说中了他的心思。的确,他想收人精为徒,传之以衣钵,授之以帮主之位。
可人精根本就没这个意思。他对莹绿玉杖和帮主之位,压根儿就没有兴趣。试想一下吧!他刚刚辞去空空堂总堂主之位。论人员,论规模,论财政收入,空空堂一点也不比丐帮差,他犯不着再给自己套上一把枷锁。他不想卷入一场无谓的纷争。他在乎的是妮可。
这个世界有些微妙。想当帮主的,偏偏当不上;不想当的,非得赶着鸭子上架,逼着他当不可。
其实,帮主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当的,除了技压群雄的武功,还得有宽广的胸怀和容人的肚量。郑通和宋见武功平平,心眼却不小,再加上鼠肚鸡肠,眦睚必报,根本就不在考虑之列。
首先,他们就过不了白眉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