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可和艾米莉在茅庵里住了下来。
幸好有艾米莉雪中送炭,给妮可带来了换洗衣服,以及足可以花销一阵子的银子,才从根本上,免除了妮可的衣食之忧。男孩也很善良,很憨厚,隔三岔五地给她们送来了蔬菜和鲜鱼;妮可和艾米莉也经常托他买米,买油,买羊肉,买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在价格上,妮可和艾米莉也尽量不让他吃亏,偶尔还让他小赚一点,算是额外支付的跑腿钱。
明显地,妮可脸色红润起来,身上也有了力气。在性格上,她却像变了一个人,再也找不出当年妮可的影子。她抑郁寡欢,心事重重,可以一连几天不说一句话。一天,艾米莉实在憋不住了,泪眼婆娑地说:“二姐,有什么苦你就哭出来吧,憋在心里你不难受?我心疼。”
妮可的嘴唇抖了抖,紧紧地握住了艾米莉的手,哇地一声哭着说:“艾米莉,姐实在是太憋屈了,爱人不理解,父母也不待见。我考虑好了,我要去找人精,我要见他一面,哪怕就是掘地三尺。好妹妹,家里就交给你了,父母亲年纪大了,又遭受两次变故,你要多多担待!”
艾米莉忍住泪,点了点头,目送着妮可收拾好行李,一程一程地在山道上消失。艾米莉有了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感觉,仿佛有两根肋骨被从身上抽走。艾米莉也背起自己的行李,把剩下的物品都送给了李虎,依依不舍地告别了茅庵,迎着一轮喷礴而出的红日,忐忑不安地踏上了归程。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艾米莉才出来个星期,家里就闹翻了天。生意已经停摆,家事基本上已经瘫痪,父母亲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当然,父亲张友亮是一条张牙舞爪的恶龙,母亲查曼就是一只嗷嗷怪叫的母老虎。夫妻之间的恩爱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一见到艾米莉,张友亮和查曼都放下手上的武器,放下仇隙,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一个拉左手,一个拉右手,问她吃饭了没有?怎么又瘦了?手为何这么冰凉?真是无微不至,感动得艾米莉热泪盈眶。
张友亮和查曼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互吐了一口唾液,互翻了一阵白眼,又捡起放在地上的武器,一个拿叉,一个操棍,又搀胳膊卷袖地大吵起来,全然没有一个超级富豪、一个优雅阔太的不凡和风度,把艾米莉弄得哭笑不得,站在一旁侍候的小厮也掩嘴窃笑。
查曼一扬手上的叉子,戳着张友亮的鼻子说:“老东西,苔丝就是你害死的,你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不是个好东西。你……你还我的女儿!”
张友亮也暴起了脖上的青筋,重重地一跺脚,恨恨地说:“妮可呢?妮可投河你就没有责任?我看你才是爱慕虚荣,贪图富贵,你他妈的个夜叉婆,是你害死了我的宝贝女儿妮可,你……你他妈的还我女儿!”
“我那是为了女儿好。”查曼眼睛一热,止不住又泪流满面。“想不到我查曼好心办了坏事。”
“我不是为了女儿好?为了女儿一辈子衣食无忧?”张友亮鼻子一酸,瞳孔里也滚出泪来。他的嘴唇抖了抖,络腮胡子也痉挛起来,仰天大喊:“老天爷,要惩罚就惩罚我张友亮吧!有种,就对我来吧,老子不怕!”
“喊天喊地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都怨你!”查曼嘴唇一撇,满脸不屑。
“你个母老虎就没有错吗?真他妈的嘴贱,欠揍!”张友亮翻了翻白眼,举起了手上的棍子!
“张友亮,查曼,你们能不能给我消停点?你们这样争来吵去,有意思吗?吵得出苔丝和妮可吗?你们理解你们的女儿吗?她们想过什么样的生活?”艾米莉烦不胜烦,用两个手指堵住了两只耳朵,挡在张友亮和查曼中间,重重地一跺脚,扯起嗓子大喊。“我告诉你们,她们都没死,她们躲在一个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她们不想过你们给她们安排好的幸福生活!”
艾米莉的一席话,掷地有声,把满院子的人都惊呆了,一时里,鸦雀无声,张友亮和查曼也面面相觑。
麻烦接踵而至。
按照艾米莉的预测,家里迭遭两次大的变故,父母不睦,人心涣散,问题和麻烦一定不会少,免不了有人暗中下套,或浑水摸鱼。让艾米莉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问题会这么多,这么密,这么严重。而且,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同时出现。张氏商业帝国已风雨飘摇,危机四伏。
第一批来告急的有四家商行。第一家是福来郡的国泰商行;第二家是许都郡的国美商行;第三家是仁川郡的国安商行;第四家是东轩郡的国英商行。各家的诉求也各不相同,重点也不同,都要采取不同的手段和方式,因应处理。
福来郡的国泰商行是由于发生暴乱,道路被叛贼攻占,进货渠道不通,店内无货可卖;许都郡的国美商行,是因为流域发生了水灾,店铺被大水冲毀,损失惨重;仁川郡的国安商行,是由于位置靠近赤道,高温少雨,旱灾严重;东轩郡的国英商行,更是因为监管缺位,库房被盗。
艾米莉核对了往来账目,查实了库存,稍一沉吟,就大胆作出了决断。调拨船只两艘,装载大米、面粉、小米等日常生活物质,务必赶在三日之内,运抵福来郡的国泰商行,陆路不通走水路,时间就是效益,就是金钱。
从附近的临沧郡调剂一批库存,比如大米、面粉、雨伞、雨靴、雨衣之类的生活必需品,用船只沿河道运抵许都郡的国美商行,多派人手,木船就是流动商行。既可以撤出国美商行的员工家属,又有了买卖求利的工具,一举数得。
仁川郡因为旱灾,土地龟裂,禾苗枯死,民不聊生,饥民随时可能揭竿而起。艾米莉指示国安商行尽快将货物脱手,清空库存,人员和实在卖不掉的货物,调用木船,就近并入邻近的益稼郡国成商行,以快制变,将损失降到最小、最低。
至于东轩郡的国英商行失盗,艾米莉的处理方式极其简单、有效。她按照当初拟定的合同,扣去了掌柜、账房的分红和佣金,员工集体遣散。就近从邻近的闻喜郡,提拔了新的掌柜和账房,来了个一锅端。艾米莉不相信剜肉能补疮。
艾米莉提起朱笔发号施令,条理清晰,层次分明,体现了一个少东家的风范。把一屋子的伙计都看得瞠目结舌,点头称是。艾米莉虽然是一个女流之辈,弱不禁风。可她继承了父亲的传统和基因,做起事来应对自如,经商头脑确实了得!
可问题的症结是:有人想趁张友亮出事,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果然,第一批告急的人刚刚打发走,第二批告急的又陆陆续续地上了门。其中,有一桩大买卖,牵涉到国与国之间的贸易,是首都益稼郡的国贸商行实施的。
去年底,张友亮率船队沿******南下,卖掉载去的香料、犀角和象牙等物品,在福建泉州和印度的加尔各答换回了一批茶叶和瓷器,大大小小装了六、七船,价值几千万两银子。
茶叶和瓷器运回后,张友亮将茶叶和瓷器分发到各商行销售,剩下的全部由国贸商行出面,交给傲来国的一个超级富商代理,而富商仅仅出了百分之三十的代理费,双方约定第二年年初、茶叶、瓷器脱手后,剩下的货款一并付清。
可那个超级富商看到张友亮出了事,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一再拖延,拒不还钱。益稼郡国贸商行的佟掌柜没有办法,派了得力的伙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来向张友亮请示,汇报。那可是几万两银子的大买卖啊!关系到张氏商业帝国的生死存亡。
艾米莉拆开火漆和蜡封,逐字逐句看了密件,找伙计了解了一些情况,事关重大,她也不敢擅专,就拿了密件,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张友亮的卧室。可能是受了刺激和惊吓,张友亮头上敷着热毛巾,脑壳肿得像芭斗,手捂着腮帮子,不停地哼哼唧唧。看样子,他病得不轻,而且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有好转。
张友亮看到密件,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两颗突起的弹珠。可他叹了口气,无助地看了艾米莉一眼,又躺了下去,手捂着腮帮子,又开始不停地哼哼唧唧,有气无力地说:“艾米莉,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
艾米莉一下子傻了眼,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孤立无援?什么叫世态炎凉?她秘密叫来两个信得过的僮仆,吩咐他们收拾行李,备好马匹,从账房那里支了一些银两,选了四个精干点的小厮,叫上那个送信的伙计,一行六人日夜兼程,星夜向傲来国首都益稼郡进发。